“你是活着还是死了?”火旗面对帮助她的异人,想着先报完恩再说报仇的。
那异人微微蠕动着爬到石柱子下,他微微抬起头,青紫色的脸全是诡异骨骼的凸凸起起,火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张脸好似腐烂一半的......他的胸口有个黑漆漆的空洞,想必刚刚他就是被厉鬼吃心的人,没有了心,他竟然还能活着.......
“你......你的心......”
异人沉重的喘息几声:“心脏不是我所必须的.......墨石才是.......我刚刚帮了你,你愿意把你体内的墨石之血换给我一些吗......我才刚刚做人,才刚刚体会到存活.......我不想死.......”他对生的渴望如火旗刚刚到这世间遇到的第一个异人一模一样.......
“你帮我,我该帮你,我不该拒绝,只是我不能动,你自己来吧!”火旗头往旁边一扭,一副大义凛然巍然不惧的样子。
异人抬头看着火旗,他来不及感谢,呼吸微微急促,一条青色的触手颤颤巍巍的伸向火旗的身体,触手在她身边嗅了一遍,最终确定了手臂肘窝的位置,虽然颈部的血液热气涌动让人无法拒绝,他还是选择以最小的危险保住自己的命也尽量少伤害她一些,若是在颈部下口,恐怕血就止不住了.......
对比于刚刚雷劈似的疼痛,这异人下手不要太轻,火旗几乎都没感觉到疼痛。
异人只浅尝辄止,虽然他还有剧烈的冲动想要吸光她的血......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因为他知晓了火旗是海渊国主的徒弟......对异人来说,海渊国主是个特别的存在......
火旗看他住了手,便狐疑的提醒道:“现在我们算扯平了。我不欠你什么,告诉你,我可是很痛恨异人的!”
异人缓和了气息静坐在地,抬头看着火旗疑惑回应:“为什么?”
“异人侵占人族领地,十恶不赦!”火旗理直气壮。
那异人突然大声苦笑起来:“哈哈.......我们出卖自己的核灵和灵魂只为变成和人族一样的样子,怕怪异吓着你们,我们委屈求生,再低贱都无所谓,只为了能像人一样呼吸,能像人一样活着,目之所及皆是灵动美好.......我们没有占据人族的生门出世,亦没有争权夺利挑战争夺权,怎么就十恶不赦了!”异人不平着。
火旗一下哑口无言.......她硬着头皮狡辩道:“我不管这些,反正在千年后,你们会占据三千焱将人族驱逐,我决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提前斩草除根!”她尽量理直气壮。
异人倒愤怒的站起身来,身下粗壮密集的触手将他的身子越撑越高,一直到与火旗平视:“你知道吗,即便楼欺夜毁了人族,我们也从未想过要取而代之,一直战战兢兢犹如作客他乡。可是今日看着你,我倒觉得,我们好蠢.......首领说得没错,人族有心,玲珑七窍,所思所想皆是把自己困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牢笼里,还在外面挖了很多的陷阱,自己不出来,也不允许别人从旁经过.......”
火旗被他说的越来越没理,却还硬着头皮坚持自己的那一套理论:“别现在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的手腕贴在石柱子上转了转,僵硬感疼痛感顿时袭来.......
异人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呵呵.......你现在如此痛恨我们,还妄想以后我们怎么优待你们吗!赶尽杀绝是人族手段,异人相对于人族虽然没那么聪明,但以样学样还是学的到的!”
“你什么意思啊?”火旗察觉到一丝异样,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是心跳慢慢变快,时空仿佛扭曲了,周围的仿佛有无形的绷带将她越缠越紧.......
“你师父才是真正明白的人,他给了我们尊严,我们愿意将核灵献给他!可是楼欺夜将墨石炼化到你身上,你激化了赤胆毒绒才致使楼欺夜成功暗算海渊国主!你一个楼欺夜的走狗有什么资格做海渊国主的徒弟!没有海渊国主,人偶躯壳将墨石消耗尽,它就会反噬我们的核灵,当核灵不足以供养这具躯壳,它就会如你所见的干尸一样,像干柴一样零落在地上......”说着说着,他记忆里巨大的委屈好似被唤起了:“”呵呵......自从核灵钻入这躯壳,就再也逃不出来了,掏不出来了!”
火旗看着半疯魔的异人,听着他说些自己听得懂又听不懂的话......心里对异人的讨厌好似没有那么强烈了.......自己拿着千年后的怨恨来向千年前毫不知情的异人发泄,很幼稚的不是吗.......她赶紧使劲晃了晃脑袋,此时,雷光锁再次被触碰,雷光四溅,黑暗的地下被雷光照的雪白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火旗头晕目眩,身子一晃,竟然摔在了平野的城墙上.......她莫名其妙的自由了.......她松了松筋骨站起身来,高高的城墙上极目远眺,远处灵魂如同红色焰火绽放在平野边缘,火旗睁圆了眼睛不禁叹道:“他们......他们能去轮回了.......”
“你性子急躁,不把你拦在地牢,你是不会安心等待这几日的。”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火旗回头,见白龙同她一样欣赏着那样美的“烟火”,生命奔赴轮回时,是如此灿烂的。这一日,城墙后缩在混沌里的厉鬼放开了手中的血色灯笼,万念飘零,灯笼漂浮在平野大川,为这场轮回送行。
火旗看呆了,她一个生人,何其有幸能活着看见这一切。
“若人族灵魂得以存续,他们以何种皮囊存在重要么?”白龙的低吟冲破了火旗片刻的宁静。
火旗低着头,不自觉的玩弄着手指:“我不知道.......”
白龙冷冷一笑凝视低着头的火旗:“所以,你所执着的到底是人族的原始力量还是人族的外物皮囊?”
火旗紧张的攥住了拳头,她嘴巴微微颤抖着,顿了顿回应道:“我.......我不知道.......”
白龙俯下身子勾起她的下巴,认真道:“人族的灵魂得以轮回全赖于异人不拘禁忌降落三千焱,异人舍弃自己的躯壳供给人族灵魂轮回,此番大恩大德人族该永生永世铭记。”
火旗的瞳微微颤了一下,而后甩开了白龙的手:“我不知道!”
“三千焱就像是驿站一般,谁都可以来,谁都可以走,都是客人而已......”
火旗的脑袋像是变成了一颗石头,有株嫩芽正冲裂苍石向上生长.......突然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鼻尖颧骨都擦破了皮.......血气从她周身散开,藏在地牢的异人瞬间冲破地面,黑尘如烟,异人如鸟兽一般蜂拥而至涌向火旗,白色的龙尾瞬间将火旗拥至怀中,一道白光将异人冲去几十丈外.......白龙手臂托着火旗的后背,她的头躺在白龙宽大的手掌上,白龙凝视着痛苦的火旗,淡淡的说:“异人的躯壳,人族的灵魂,存在于三千焱之上,你愿意吗?”
“人族的灵魂作为内核去驱使异人种族的繁衍兴盛.......若有一日,异人首领不需要人族的灵魂了,那这世界会是如何呢?”火旗质问白龙。
白龙淡然的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火旗推开白龙,她神色厌倦转身向平野外飞去。
那对被黑色羽毛包围的耳朵早已将她的喜怒哀乐传递给宇宙漂泊的雅巳深。
雅巳深饿了几日,饥肠辘辘,又懒得动,只得躺在船上帐子里闭目养神:“这倔丫头,没完没了了,托着一个大包袱来来回回折腾,一点都不觉得可笑吗.......”
他高高在上,怎会知晓一个小人物对生身之地得悲喜?
火旗离开了平野,世界如棋盘,上面早已落满了不属于这个棋盘的棋子,他们进进退退,在一点一点的修改这个棋盘上的规则线.......
这个时候,不惑与火旗相遇了.......
作为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人族,他依旧恪守着作为猎影司猎影手的本分,在与火旗相遇前,他已屠城千里,他没有多想他杀的那样异人为什么没有反抗,而是看见异人就杀,而后将他们的核灵都存在玉坠子里,他相信会有人需要这玉坠子的,比如他的司长.......周雁。
厮杀之中,不惑存有私心:异人忽然如天女散花般存在三千焱,也许......周雁也在其中,他实在太想他了。毁灭发生后,时间就像个慢吞吞的老人,度日如年,又担心它突然摔倒停止,担心自己没有时间去等那个人。
不惑见到那个所谓湛空族的人,不顾自己一身的血腥,提着银骨扇剑便朝着火旗奔了过去,他的眼神带着少年的炽热,肩上却仿佛坠着千钧重担。
火旗撤步后躲,他的剑就像阴云雷电一般向火旗砍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假的,都是假的!说什么湛空族会在危难时刻襄助人族,说的那样神乎其神,白白骗了人族的敬仰!”他大口喘息着,白色的雾气在他嘴里一朵一朵冒出来,化成一根根冰刺,戳向火旗的耳朵。
火旗释放太兮沧流卷着冰凉的空气将不惑团团围在一个巨大的寒冰漩涡里,而后她跳了进去与他冷静相对。
“你有恨我的这个功夫,何不多杀几个异人!”火旗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剩下的只有羞愧,对人族的羞愧,她一直被动的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走,时间洪流里,她拦不住任何狂潮。
“湛空族拥有强大的灵力,一人抵千人!我不知道传说是真是假,可是我眼睁睁看着,没有湛空族的任何人来抵抗三千焱的灾难!”他痛恨着。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湛空族再强大和你有什么关系,弱就是弱,抵挡不了灾难就是抵挡不了灾难,关湛空族什么事!那些传说是人族自己乐意编排的,又关湛空族什么事!”火旗冷漠道.......索性面对人族的质问和怪罪,倒不如说说狠话,让恨来的更直接,她不喜欢被无谓的道德绑架束缚,自己想做的,能做的,结果如何她都不希望任何人评判!
不惑面对着火旗咬牙切齿:“你可真是冷漠无心之人.......你已然换了副容貌,我只简单试探,你就原形毕露.......”
对啊,如今的火旗早已和不惑曾经见到的火旗不是一副样子.......他怎么能一眼认出来呢?
“如今天下已然是异人的天下,你还有什么好怕的?猎影司没了,成契死了,他还把地髓交给了你.......你转手就给了异人首领.......当个奸贼很辛苦的吧.......”不惑满眼的痛恨,勾起的唇角,讽刺着一头雾水的火旗。
“你杀疯了还是杀傻了?我才不是异人的走狗!我才不会对毁灭我家乡的恶物低头!”火旗着急的阐述着自己的立场。
可站在冰漩涡里的不惑只当她是只掉光毛的鹦鹉,随便拾起点什么来遮住自己的脸面。
他轻嗤一声:“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怎么,在我面前想洗白自己?是异人首领不要你了?”
火旗如箭般伸出了自己的手捏住了他的喉咙,他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是人族最后一个了,杀了我,异人便可高枕无忧了......动手啊,走狗!”
火旗的捏住他喉咙的骨节发白,心里窝火却迟迟没有下手,她怒而震碎冰漩涡,朝着大海的方向飞去。躺在满地冰碎片上的不惑深深吸了口气,这时候一只白鹤飞落不惑身边,它长长的喙上停靠着一只游虫,游虫飞入了不惑的耳朵.......
只见不惑猛地坐起身来,日中日如白月,他长长的眼睛眯着看向混沌的远处,兴奋不已。
游虫告诉他,周雁还活着,已经是平野之主了,而且脱胎换骨,已经不再是异人,只是说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暂且,叫做妖吧。
周雁还活着,不再是异人了.......不再是了.......他兴奋不已,可是.......游虫还告诉了他一个让他足以平息此刻兴奋的消息,这些异人来此,皆是周雁召来的......他就是异人首领.......
“擒贼擒王,周雁若不死,这些异人会源源不断的来,光靠你自己,是杀不完的,就算杀光了,人族又从何诞生呢.......”白鹤叮嘱着让他清醒些。
不惑已经足够清醒,若但凡随些心性,便马不停蹄朝着周雁去了......
火旗飞落海边,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见雅巳深的地方,大胖蛛已经在石林里结了层层叠叠的网,地上都是些鸟的羽毛和一些动物皮毛,鱼骨鱼鳞,还有些未被溶解完的异人的尸体......这家伙在这的伙食倒是挺丰富的。
火旗站在海边,暗沉沉的蓝色淹没她的膝盖.......在地牢里,那些异人所说的,还有刚刚不惑所说的......事实倒也是事实.......她朝着大海喊,想传去给那些海渊国死去的生命听:“我不是走狗!我也是被迷迷糊糊卷到里面,然后迷迷糊糊活到现在的!”说到底,她还是自私的,她恨的从来不是异人毁了人族,恨的是他们毁了承载她与雅巳深记忆的三千焱,她像只狗,只想保护自己的小家,无意揽住了许多人的伤口,许多人便拿她做了药,她为什么不说清楚,自己并不喜欢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