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崇明,惊蛰到谷雨。直到失去你的时候,我才忽然发觉原来我有那么多可以失去。
常常觉得刺痛,在春分夏至之间,我之于你和你之于我的不对等,像扎脚踝的荆棘,迫使我无止境地退后。
认定的景清目明,岑寂得没有弦音。我没有回应朋友的关心,沉默是冰冷的隔阂。我握着刃口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反过来让我觉得生疼,我却没有解释哪怕一句。
尽管并非本意,可是那道伤痕是真实存在的,提醒我在完全无辜的人心上没有丝毫正当理由和预兆地刻下了生锈的字迹,带着火花闪烁的残忍,冷漠得好像沉湎淬毒的恨意。
蜕生出壳的蛇,不知道有天他会长出利齿。一直以来坚定的想要成为温顺柔软的样子,真是讽刺。
“你以前不这样的。”
这话只在回忆里才厚重。人可以很努力地追逐星空和穹顶,可以故作轻松地轻描淡写落日和黄昏,却不可以永远纯粹。
所以我疏远着回应,小声的,怯懦的,不希望你听见觉得失望,毁掉原本在你心目中还不错的那个人,尽管那个人从未真的是我。
“我一向如此。”
我喜欢看野鸭拍打翅膀掠过水面,幻想着他们沾湿翅膀再也飞不起来然后坠落水底直到溺死。我会关注于阳光密布的林荫,思忖着树叶蒸发了所有水分枯槁卷曲,像被阳光抽筋剥骨然后弃如敝履。我总会无数次站在那个破旧的十字路口,闻着空气中奶茶店弥漫的郁郁气息,注视着你撑伞的背影渐远。你有一缕头发流到了肩膀后,修饰着侧脸的轮廓,细微的雨珠碎在伞面上绽放,恍惚倒映着你碎花洋裙的纹理。
你是丑恶的我支离破碎的废墟上筑起的神殿,供奉着我曾奉若圭臬的赤忱。
爱是欺瞒众生的面目,得见者垂首。我说过要和你分享澄明的黄昏和古怪的夜谈,要和你分享耳语的颂唱和平白的亲昵,我答应过要带你去走铺满落叶的肃宁大街,允诺过要指给你看乡间俗世的烟花,陪你跑过年少时追逐的山路,坐在屋顶等待心安寥寥的炊烟。我决定要与你分享的是我仅有的闲散和无忧,事实上带给你的却是伪善和妄言。到底无法修改那场宿雨的结局,对云来说,天青色只不过是伤害的借口。
错了的终究无法合辙,向往的爱无法成真并不是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设想中的人,而是因为我再也不是那时设想中的我。
十七岁的周游扯着嘴角朝那个二十四岁低着头的人开怀大笑,吵着要他收回摊开的手。“就你那点拿不出手的挂念,还是留着终老时候给自己添堵吧。”
“给不起就不要给了,收到的人可能会觉得是独一无二的礼物。”
是啊,给不起就不要给了,多简单的道理。手里攥着残缺的纸片,硬要人当成玉简去珍视爱护,本来就不公平。那只不过是你自己的玉简,是你自己一文不值的价值连城,理应由你自己介怀。没人懂是最平常的事情,怎么有理由责怪。
他一直攥着那张儿时的糖纸,任凭小朋友们都跟他争跟他抢,拿崭新的糖跟他换,他都不肯。他可以和人打架,可以被人喝骂,可以不被任何亲近或不亲近的人不解,但他就是不可以松手。
那可以被踩到尘埃里的垃圾,也曾是他引以为豪的礼物。他曾倔强地以为,无论过多久,他依然会将其视若珍宝。
那被神明不齿的眼泪沿着弧线止不住地流淌。尚且不肯开口,盲目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却想要让你看得见日月轮转的晨曦,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愿景。
小孩子长大了,他笑着问需不需要人送去上学,那孩子凶巴巴地瞪着,说总之不要你送。那被推开的错愕感,变成自卑的苦水倾倒在鼻尖,阻止了他从今以后的每一次询问。
南风天回潮的雨,每一颗水珠都是自由而独立的个体,他们不属于天空,只属于自己。所以离开的时候从悄无声息到振聋发聩,他们毫无挂念,问心无愧。
没有人会永远无忧,也没有谁真的缺他的守候。真的想听到的话,就对着群山说,山会如愿回唱给他听。只是往后,不必总把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戒断你曾带给我的希望,像寄居蟹回到海螺里。毕竟在看到天空的时候,有一刻难免相信自己会成为更好的人。
动物终会长出獠牙,撕碎伪造的美满,他终有一天会相信,那么幼稚的相信本身根本就不存在。
很庆幸在那之前遇到你,同样庆幸在那之前你已经离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低着头收回了摊开的手掌。
如果一定要有人陪我颠沛流离,怎么能期待那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