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这家伙的拳法流畅有余,力量不足,一看就知道没有整儿八经地学过,但身形上却还是有些个章法的,应该被人指点过。

不过,他这半路出家的和尚到底比不得我这观里土生土长的道士,用不到两三下,就被我制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拳声带着风声戛然,但静下没几秒,却把小姑娘哇哇地哭声给引了出来,原本死一般沉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小姑娘原本以为我在和她爹爹闹着玩,一脸开心坐在一旁,时不时地还拍手叫好,谁知我俩打着打着,他爹爹就被我单方面碾压,不免给吓着了。

真是上阵父子兵,这一下,属实让人始料未及,我俩双双慌了神,同时放手,两头一卸力,顿时飞了出去,狠狠摔了个屁股蹲。

我疼得龇牙咧嘴,那男人没来得及疼,连滚带爬地扑向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

我生平最怕人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局促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浮土,木鸡似的处在原地,听着他们父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爹爹没事,爹爹和那个叔叔闹着玩呢...”他一边抹掉女孩脸上的泪水,一边露出笑来。

“真的?”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女孩半信半疑。

见糊弄不过,他只好一副无辜,反客为主道:“爹爹什么时候骗过因因?”

女孩很认真地想了想,摇着头:“没有。”

“就是嘛,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回家,爹爹给你做好吃的。”说着拉起女孩,为她和自己掸掉身上的土。

女孩一边抽噎着一边点头答应:“...嗯,因因要吃酸浆面条、蒸肉还有牡丹饼...”

一说到吃,我真是饿了,没等小姑娘报完菜名,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这一叫,瞬间吸引了他俩的目光,我尴尬地抬头看了看已经黑了地天,鬼使神差的张口冲那男人道:“请我吃饭吧。”

那男人一愣,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小姑娘便抢先答道:“我爹爹做的饭可好吃了!”

“真的?那我可要尝尝!”我一边笑道一边快步上前,与他们平齐,女孩见我过来,挣开她爹爹的手来抓我的手,我顺势一把将其抱起,向上抛了一下,然后接住,便引得她咯咯直笑。

就这样两人闹着,向前走,可没走两步,这才想起根本就不认识路,便毫不客气的回头冲那男人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回家做饭啊。”

“...”那男人看着我们,觉得自己原来才是多余的,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满脸复杂地点头答应,朝前走去引路。

他们家在北面二十几步外的土丘后面,那里是一个斜坡,不过却修了台阶,台阶非常陡峭,直上直下,普通人恐怕难以上去,上来后,便见一片浓密的篁竹,房子被围在中间,不走进去,很难轻易从远处发现。

嘿,这还真是个隐秘的地方!我在心里暗暗道。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扇狭长的铁门,通体乌青,门上刻满了云纹与龙纹,十分古朴特别,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进去后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地面很干净,一看就是被扫过了。

那男人没进主屋而是推开了侧边的一个窄门,我跟进去一看,原来是个小厨房。

他戴上围裙开始生火做饭,我也帮不上忙,抱着他女儿在旁边的矮凳子上没话找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十分郑重道:“贺兰山。”

“贺兰山?《满江红》里'踏破贺兰山缺'的贺兰山?”我几乎不假思索道。

他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什么是《满江红》?”

“...就岳飞的《满江红·写怀》啊。”我属实没想打他会这么问。

“我不识字。”他坦诚得像我在刻意地卖弄学问。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接着没话找话说:“...好吧,那你夫人...”话刚出口便觉不妥,立刻收了声。

他这次不再看我,反而加速了手里的动作,平淡道:“失踪了。”

“失踪了?怎么回事?”我的好奇之心瞬间被点燃了,抽出凳子靠前挪了挪。

“三年前去山里挖九死还魂草...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他的语气极为平静,仿佛再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我心里过意不去,但又不会安慰人:“不好意思啊,提起你伤心事了。”

“没事,已经习惯了。”他一面往火里添柴,一面直勾勾的看着火焰出神。

“那个不知道方不方便,冒昧问一下你夫人的名字,因为看你的样子她长得和我应该很相像,或许我认识。”我小心试探。

他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急切的希望:“云鲽,白云的云,鹣鲽情深的鲽。”

“云鲽?”我默默重复了一遍:“白云的云,鹣鲽情深的鲽。”

“你认识?”他激动起来,忙问。

我摇着头,有点无奈:“还真不认识。”

“...”他见我语气诚恳,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抱歉啊,我还真是一个姓云的都不认识,她...真的和我很像吗?”我心里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听我问,眼里瞬间有了光:“是很像。”陷入沉思,认真道:“她比你矮一些,瘦一些,头发更长一些,哦眼下比你多颗痣。”

“....”不知为何,听完他的描述我瞬间想起了夹道里的那个翁仲,心里突突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村子附近夹道上的一座翁仲。”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搅着锅里,以防水沸腾而顶上来:“那个不是她,只是长得像,我问过村里人,他们说那尊翁仲已经存在有上百年了。”

“上百年..”我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亦或者是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好的感觉,登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来:“那村里人对你夫人...”

“他们没见过。”这话不像有假,但我还是被不可思议了一下,不由惊疑:“没见过?!”

“是的,除了我和孩子她不见任何人,所以我们才住在离村子这么远的这里。”他切菜的速度快极了,响声之下让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耳朵:“这、这是为什么?”这也太奇怪了吧!忍不住又补了句。

“我曾经也问过,她的回答是她的那张脸会招来祸患,她不想我和孩子有危险。”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眼神露出了让人难以察觉的悲伤。

祸患?额...老子这张脸吉利得很好嘛,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到底有什么危险啊?”你说说,我也好避避,毕竟我也长了一张这么相似的脸。

“...我也不清楚。”他说这话似乎想起什么,思索了片刻:“我个人觉得是因为和那尊翁仲长得像的关系。”

“嗯,很有这个可能。”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忍不住又问道:“哎?这么说的话,那你是怎么和你夫人认识的?”他为我的碗里浇上酱料,从我的怀里接过孩子:“我是她从山里捡来的,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我瞬间被惊得语无伦次起来:“啊?!”这、这...这也太...随即又觉得失礼,转移话题道:“...那你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没有,名字也是她给我取的。”他一面给孩子喂着面,一面时不时回头看着灶台里的火。

“好吧。”我不再发问,也埋头吃起来。

孩子吃了小半碗,便不想再吃,推开爹爹,自己跑到院子里玩。

我吃了一碗,意犹未尽,贺兰山很顺手地把我的空碗接了过去,又添了一碗,我忙笑着接过:“谢谢。”

“喜欢就多吃几碗。”他满眼欢喜,冲我笑道。

这小子人还真不错!

我也不跟他客套:“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又是一大口,嘴巴鼓鼓囊囊地冲他傻笑。

他瞬间像是被什么给触动了,猛得伸出手去够我的脸。

我被这突如其来地动作给吓一跳,本能的躲了过去。

但他仍旧不死心,扯了扯我的脸,认清了现实:“...不是面具...”

“都说了是真的了。”我揉了揉被他掐疼的脸,无奈道。

“...”他似乎失落极了,起身去收拾灶台:“对不起。”

我把碗递还给他:“那这顿饭就当是补偿了。”

他笑。我有些尴尬:“...”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笑颜里充满了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