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好，凉风习习，顾小君在阁楼处望着庭院中突然多出的一人，手掌撑在栏杆上，身子一翻，跳到了地面上。
庭院中有一棵老桂树，树枝矮小，却如伞面打开，遮住了云雾和圆月。老桂树下来者自顾自坐下，石桌上都有煮茶的工具，他就打开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燃油灯，煮起茶来。通往石桌的小路上都铺满了鹅卵石，是顾笙那小子带着顾小君去附近河流里挖掘的。
那段时间，顾小君几乎被他给拉着跑遍了藏剑山各个角落，再不给他找些事情做，恐怕连山下那些妇女用来捣衣的石子都不放过了。
顾小君走到桌前，恭敬的叫了一声“爹”。然后坐在了顾震南的对面。
顾震南一边煮着茶，一边点头。说道：“最近阿笙那小子没少烦你，可有觉得累？”
顾小君摇头道：“并没有，相反，有阿笙陪着，平时练剑都要有趣些，不那么乏味。”
顾震南说道：“这样就好，不好那小子还要被我给丢到他娘亲那里去，他娘亲也是十分想念他，当然，你当年失踪，你娘亲也是担心得很。这样好了，什么时候有空，你们两个就一起去趟夏景宫好了。”
顾小君只得点头，有了弟弟阿笙，又有父亲在一旁，那个总是在传说中极为温柔淑德的娘亲也是该去见见了。
不过，尽管来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大家也都重新认识了顾大小姐，从前那个只会躲在自己房间里不示人的孤僻小姐，如今见着了人竟然也会朝着别人笑了。
好一段时间都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事情。
看出自家女儿的拘谨，顾震南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女儿失踪的时候也才十二三岁，再加上因为母亲的事常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性格很是孤僻，现在这般已经是最好的改变了。至少还能坐下来聊聊天喝喝茶。至于女儿什么时候去见了自己娘亲，也算是真正放下了心结。
顾震南将煮好的茶拿起，给顾小君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轻轻吹气，刺溜一口，说道：“要不要决定去，什么时候去，都随你，这个爹不强求。去的时候带上阿笙就好。”
顾小君低头喝茶，闻言嗯了一声。
其实顾小君并没有顾震南想的那般难以释怀，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界的顾小君，对于母亲，每每想起，确实有几分绞痛，但是顾小君却是很想去见见她，见见自己的娘亲。
于是，顾小君喝完了茶，将茶杯轻轻放下，轻声道：“要不明天就去吧，带着阿笙一起出发，前些年我也是在走江湖，多少路程都不怕。”
顾震南笑道：“好，那等会我让孙管家送过来一份地图，你只管去就好。”
顾小君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顾震南突然说起，“小君，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顾小君一头雾水，不明白此问何来，顾震南一看就知道那穿着男装，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小崽子没告诉自家宝贝女儿这个事实，他叹了口气，只好跟女儿缓缓道来。
“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不过据说在数万年前就已经全部飞升了，剩下的那些实力不济的人，因为天地间的灵气越发匮乏，也都慢慢消失了。上次那次在夺玉峰的议事你也在，应该全部都听到了，为什么要破开天幕？因为那道天幕，罩在我们的头顶，就是一道束缚，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却因为灵气的匮乏而修为越发低。”
顾小君神情专注，顾震南接着道：“而破开天幕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是要保证能破开着牢笼，又不能用力过猛，使得一个世界从内部直接崩毁。灵气再匮乏，那也是可以养育一代代又一代的人，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罔顾其他人的性命。”
“他们早已各分三路，上次在路上见到的青衫男子，论武里的确不行，但在画符方面却是一把好手，他是我的弟弟，你的叔叔，上次一别，他就去找同时书院的朋友一起来办这件事了。”
顾小君恍然大悟，在路上的确见到了那个青衫男子，莫名的就觉得对方有些眼熟，问道：“他不会就是之前被阿瑶关在牢狱里，死活不肯出来的无赖?”
顾震南有些诧异，“小君，你见过他？”
顾小君点头，“之前阿瑶带我进去见过他，当时听阿瑶说他是为神医，刚在江湖上露面，就差点引得江湖大乱，阿瑶直接去把他‘请’到魔教来的。”
顾震南给自己倒了被茶，笑道：“你叔叔很倒霉的，应该是被他师父给推出台面的，如果说你叔叔比较无赖，那他师父就更加的无赖，直接让弟子盯着自己的名号在外面闯荡，因为这个外号，你叔叔他可没少被人追着砍，所以，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他岂会轻易离开，说不定，他整个监狱的人他都已经认识了遍。不是他出不来，只是就赖在那里不肯出来而已。”
顾小君耸耸肩，表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又问道：“那爹你说的境界又是什么?是如何区分的。”
顾震南说道：“境界一事分两种，一种是纯粹武夫，纯粹武夫在这个世界是最混得开的，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向天地借灵气，只是凭借着自身的一口真气以及强悍的体魄来打到对方。另外一种，与之相反，是必须需要灵气才能修炼的，修士一共有十五个境界，下五境，中五境和上五境，又有练气士和剑修的区别。练气士精通各种神通术法，灵气充沛时很吃香，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被对方悄悄下了一道术法都不知道，自从灵气匮乏，这类练气士也是极少见了。”
“剑修有真剑修和伪剑修之别，真剑修就是孕育处一把本命剑的剑修，伪剑修则是依靠外物，比如小君你的红鸾剑就是外物，不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顾小君点点头，表示听懂了，问道：“爹，那你的本命剑呢，随身携带的月魄剑只是一把佩剑吧。”
顾震南眼中带着欣慰之色，若不是女儿突然长高了，还真想摸摸女儿的脑袋，顾笙那小子就算了，太闹腾，心累。说道：“爹有一把本命飞剑，温养在窍穴里，其实，对于剑修来说，飞剑越多越好，爹的资质并不算太好，只有一把本命飞剑而已。”
后一句顾小君就当没听到，自家老爹的资质不够好，那还有谁？那个刀剑斋老头？还是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青大汉？显然都不是。恐怕就剩下阿瑶和杨殇能够不相上下。
顾小君还想问，那自己算什么呢？纯粹武夫还是伪剑修？
顾震南已经帮她一一解答了，“武夫体魄不敢说，得交手了才行，不过听说魔教那个最擅长用药的左使用药液泡了三天三夜，想必体魄必然是不低，魔教左使最大的目标就是能造出一个刀枪不入的铁人，他的用药一向很猛。”
顾小君腹诽道：“当然很猛，你女儿命都差点没了，死了两个女儿，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不知不觉中，顾小君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顾震南的女儿，不是代替谁，而是她自己就是顾震南的女儿，上一个顾小君是，现在的顾小君也是。
顾震南接着说道：“还好你安然无恙，不然那少年必定逃不掉老夫的追责，再说伪剑修，就目前而言，你现在的确是一名伪剑修，不过，不用着急，只要在三十岁之前悟出本命飞剑，那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了。”
顾小君摩擦手掌，少有的兴奋之色，几年的江湖走下来，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是早早染上了暮气，这也是为何顾震南要顾小君带着弟弟再去走一遍江湖。
同样的路，再走一次，就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乐趣。
顾震南将先前煮好的茶都喝完后，就离开了，留下个在夜色中挥舞红鸾的少女，桂花落下，却被剑尖挑住，将其放在煮茶的小壶中，正值炎炎夏日，也是桂花开得最茂盛的时候，少女忽然想喝喝桂花茶是何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