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周有林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最后即将离开周秀娥时的情景,当最后周秀娥嘴里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周有林呆住了,他压根没想到这话会从周秀娥的嘴中说出来。
不过还未等周有林想好怎么回答,周秀娥自己先慌了,她借口药快凉了快速转身进了里屋子,好久不曾出来。
周有林从懵逼中反应过来,又等了一会确定周秀娥没有走出屋子的迹象,于是对着院子开口道:“我走了。”然后又把院子的木门顺便带上。
这时周秀娥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关上的木门,脸上的羞红之色尚未褪去。
周府大院,周天泽正跟妹妹周玉瑾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大院时不时传来周玉瑾爽朗清脆的笑声。
在周天泽不在的日子里,周玉瑾天天哭着要找哥哥,周天泽回来了周玉瑾别提有多开心。
咚咚咚!外面传来了周有林的敲门声。
一进门周有林就看到周玉瑾撒脚丫子在跑,时不时发出惊叫和欢声笑语,周天泽假装在后面快要追上。
扑,周玉瑾一个错步,要不是周有林及时抱住差点摔倒在地。
后面的周天泽松了口气。
周有林现在的心情不错,他把周玉瑾抱到了怀里,亲了亲周玉瑾红扑扑的脸蛋,但周玉瑾却嫌弃的扭头想要挣脱周有林。
“哈哈,妹妹。我抓到你了。”周天泽一手轻轻捏住了周玉瑾的小脚丫子。
周玉瑾小嘴嘟了起来,嘴里发出噗噗声,一双小手和小脚乱抓乱踢,周有林只好把周玉瑾放了下来。
“叔坏,都怪叔。”周玉瑾气嘟嘟道。
“嘿,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算了咱不跟你小娃娃一般见识,叔我累了回屋睡觉去。”说着哼着小曲往里走。
“呀,大伯从哪刚回来呀?心情不错啊,嘿嘿。”周天泽一副我懂,我什么都懂的表情。
“你呀,在想什么呢,人小鬼大这可不招人喜欢呐。”周有林也不再多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实话,这一路下来周有林确实累了,回到房间脱了衣服一躺下就睡着了,这一睡连晚饭都没吃,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有句话说得好,对于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到来。
今天周有林的心情对比昨天犹同过山车,一下子从顶端跌倒了谷底。
早上一醒来,周有林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吃了早饭,因为昨天睡的太久加上夜里做了长梦的缘故,周有林脑子昏昏沉沉,便打算出门溜达一会,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随意溜达了一圈,周有林又不知不觉走到了三道巷。
昨天才刚刚见过周秀娥,周有林怎么也不好再找借口上门打扰,况且上门过于频繁也会引起别人说闲话,周有林倒无所谓,但对周秀娥的影响会很大。
犹豫间,周有林最后还是拿定了主意,就站在院外偷偷看一眼,不去打扰周秀娥,看一眼就走,能看到人最好,看不到也没事。
这样想着,周有林鬼使神差又再次来到了周秀娥的小院外面。
然而今天周秀娥的屋子里与昨天很不一样。
院子的大门是开着的,里面吵吵闹闹,貌似来了很多人,人沸吵杂声、脚步声、哭声时不时从屋内传来。
周有林当时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时一位身披白服的老汉手里拿着白纸扎的架子往屋内走去。
周有林心慌的拦住了他。
“大爷,这屋子里怎么了?看起来不对劲。”
“家里长辈登仙了,唉,可怜苦命的人啊。”老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这不能啊,我昨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听到这话周有林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没站稳,他心里有种不好的提示。
“我听他们说人是昨天晚上走的,唉,也是可怜的人啊,苦了一辈子,希望下辈子不这么苦了,跟她老头子一样,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老汉再次发出无奈的悲叹,也不管呆在原地的周有林转身直接进了屋子,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犹如晴天霹雳,听到此噩耗周有林的内心如同凶浪起伏不定。
倒不是说周有林因为周秀娥的原因对她婆婆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周有林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周有林不敢往下想。
他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有懊悔有悲伤还有痛恨。对,是痛恨,一想到那个佛兰西人丑恶的嘴脸,他气的直咬牙。
周有林二话不说闷着气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房间的大木箱子里拿出长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啪!木盒开裂,洋参滚到了地上,这还不解气,周有林又用脚使劲的跺着地上花5千两买来的洋参。
周有林屋内巨大的动静也惊动了其他人。
“爹,你怎么了?”周济摔先看到了这一幕。
“没你的事。”
周有林继续使劲踩着地上的参,即使这参已经被他踩了稀烂。
“狗日的洋鬼子,我日你祖宗十八代,敢卖假参给你爷爷。”
周有林边踩边骂,恨不得这脚下的参就是那洋人。
“狗日的,丧尽天良,你们将来都得下十八层地狱。”
周有林越想越气,越气越恨。
“你爹他怎么了?”翠兰一脸担忧道。
周济胆怯的摇了摇头,他还是第一次见爹爹发这么大的脾气。
“夫君,发生什么事了让夫君如此生气?”翠兰满怀关心。
“没你们的事,不用管我。”
“夫君!”
“说了你们不用管我。”
地上的参已经被周有林踩成了粉末,周有林依旧不解恨。
“有林,一大早的,你在搞什么?什么事不能把话说清楚吗?”不知道何时周老爷子出现在这里。
“老爷!”翠兰对周老爷子行了个礼。
见老爷子都来了,周有林这才消停了下来。
一番胡乱发泄,周有林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有林啊,到底怎么回事,把事情说清楚。”
“爹,是我不好,刚才冲动了,我在省府偶然买了根参,刚刚发现这参是假的。”
“花了多少钱?”
“一万两!”
“你呀,要我说你什么好,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莫贪小便宜,这么大的人了,让你干点正事你偏不听,这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下好了夜路走多撞上鬼了。”
听了周有林的话老爷子是一阵奚落。
“老爷,有林不是你想的那样,肯定是那人使坏把夫君坑了。”翠兰替周有林说话。
“行了,有林,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挽回损失,找不到就当花钱买教训了,以后别干蠢事了,钱没了还能再挣,眼界宽些。”
周老爷子又是说了一番看似奚落实则安慰的话。
“爹,我知道了。”
说实话,损失一万两虽然会让周有林心疼,但不至于让他发如此大的火。
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以后要如何面对周秀娥,周秀娥又会怎么看他。
现在他忽地十分后悔,后悔不该听周大友的话,买什么不好,偏要买洋鬼子的东西,这洋鬼子又有几个是好东西,自己是真蠢。
参是下午送过去的,莫名其妙,人晚上走的。周有林怎么想都感觉跟这株参脱不了干系,就算他不这么想,那周秀娥会怎么想。
啪!想到此周有林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行了,你好好冷静下,一万两银子就让你这样,能从什么大气,其他人散了。”
说着周老爷子把其他人都支开了,自己看了一眼也走开了。
屋内只剩下周有林一人。
此刻周有林内心满是懊悔,他在心里问候了无数遍那个佛兰西商人的十八代亲人,顺带着也把周大友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内心斗争了一个时辰,周有林深深叹了口气,他用双手使劲搓了把脸,又看了一眼地上被自己踩成粉末的假参。
他找了块布把粉末包了起来,打开门,看了一眼后院大水缸里面养的金鱼,他洒了一丁点粉末到水缸里面,鱼儿看到有人喂食,竞相游过来捉食,周有林站在一旁低着头细细观察。
然而估计是饵料不对鱼儿的胃口,还不到十秒,聚集过来的金鱼便四散开来,那些吃到饵食的金鱼随后也从嘴里吐了出来,任由那些粉末沉入缸低。
周有林见此,自己用手从缸里捞了一条鱼,强行瓣开金鱼的嘴巴喂了一点粉末又放到缸里观察金鱼的情况,那条金鱼先是装死,到了缸里一个急梭又欢快的游了起来,边游嘴里边吐着泡沫,周有林一看这鱼嘴里吐的不就是自己刚刚喂的粉末吗。
“妈的,这鱼都成精了。”周有林又气又好笑,但现在的周有林笑不出来。
他又匆匆来到了本镇最大的府宅,也是本镇最豪华的府宅,一抬头便看到金光闪闪的周府两字,府宅外一左一右两个巨大的玄武雕像也很显眼,不过背上背的不是柱子,而是金元宝,此府家主正是周福海。
在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照理来说周福海是不敢如此高调的,不过这里不是省府,也不是在什么大都大城,很难见得什么大人物,就算他在这再怎么高调也只有这些本地的人清楚。
“周大友呢,让他滚出来见我!”周有林对着面前的家丁气势汹汹道。
“哟,这不是周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家丁不明所以嘴里客客气气道。
“别废话,叫周大友出来见我。”周有林没有好脸色道。
“周,周爷,实不相瞒,我家少爷人在省府还没回来呢。”家丁看出来周有林面色不善,但他也不敢多问,只好低声下气道。
周有林这时才想起来周大友人还在省府,只好道:“他回来了,让他第一时间来找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又进城找到了白郎中。
“白老先生,我问你个事。”周有林一旁搓着干草药一边开口道。
“哦?什么事,周少爷。”白鹤堂放下手中写字的毛笔抬头看了一眼周有林。
“白老先生,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你老给周秀娥开的药方吗?里面有味药材必须用到人参。”周有林假装漫不经心道。
“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怎么了?”
白鹤堂想了想疑惑不解道。
“那个药方白老先生还记得吧,我就想问下这药方里面人参会不会有问题?”
周有林继续问道。
“人参。。。。周老太我记得是因为中了邪不能动弹,这人参没什么问题啊。”这下白鹤堂更是疑惑了,他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周老太昨夜去世了。
“哦。是这样啊。”周有林陷入了深思。
“咦,周大少爷你问这个干嘛,这该不会怀疑老夫开错了方子吧。”
“简直笑话,你也不打听下,我白某行医40余载,不说妙手回春,但也自认问心无愧。”白鹤堂一脸不悦。
“不,不,不,白老先生你误会了,白老先生的人品有口皆碑,这金坪县谁不知道白老先生的医术和人品,晚辈怎会有这种想法。”
在下找白老先生只想问白老先生一件事。
不等白鹤堂开口,周有林拿出一块包裹着的手帕开口道:“我知道这世间参有很多种,不知道白老先生听说过洋参吗,哦对了,也叫西洋参。”
听了周有林的话,白鹤堂更是一头雾水,他陷入了思考,片刻后道:“老夫听说过长白参、高丽参,从未听说过什么洋参。”
白鹤堂摇了摇头认真道。
“这....”
“周少爷你有什难言但说无妨,老夫知不无尽。”
周有林点了点头,打开了手中的手帕,轻放到白鹤堂的桌子面前,道:“还请白老先生帮我看下,这是参吗?”
白鹤堂拿起手帕看了一眼粉末,摇了摇头,道:“周少爷莫不是在寻老夫开心,这一堆粉末老夫可看不出来什么。”
“不,不,白老先生误会了,我是真心求教。”说着周有林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看周有林表情严肃不像是寻人开心,白鹤堂又重新拿起这堆粉末仔细观察,又用二指撵了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良久,还是摇了摇头,道:“老夫见识受限,还是看不出这是什么,不过不像是参,味道不对。”
“这东西有毒吗?”周有林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我看应该无毒吧,这个周少爷自己可以拿鱼儿试试。”
“那有没有可能跟其他的药方混合在一起就会变成有毒的了?”周有林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实在是想搞清楚到底跟自己的参有没有关系。
“这可不好说啊,周少爷,老夫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这世间药材千千万,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药材很多都是双面的,有些看起来是大补的良药但是如果药方不对就会变成害人的毒药,同样有些剧毒的毒物在某些药方里面也能变成治病的解药,所以这不好说啊。”
“周少爷可听说过有一种叫做十八反的药方?”
周有林无言,迟疑了一会便告辞转身离去。
“周少爷,你的银子,老夫这可受不得。”
白鹤堂在后面喊道,然而周有林已经远去。
回去的路上周有林思考着白老先生最后说的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