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岁考,但因为太后慈禧发话了,刑部也是格外重视,朝廷特意派了一位钦差大臣全力负责调查此事,在地方官员的配合下几经周折终于结案,而最终结案的结果令周有林等人大感唏嘘。
最终的结果是聂广生确实存在舞弊行为,聂广生和他的仆人柳新被判斩立决,聂圣清被革职查办,等待后续调查结果。
现实和结果对于聂广生来说是残酷的,但聂广生的遭遇与一开始大家的态度相比又有所转变,很多人尤其同批知道内情的书生此刻同情他的遭遇。
他,聂广生虽然确实存在舞弊行为,他却不是大家想的那种舞弊,关键而是在于他的身份。
原来他的真实身份并非聂圣清之子,而是道光六年(1842年)镇江汉营守军千总元海英的独子,当时镇守镇江的主将是副都统海龄,身为满人的他对汉人有很深的成见,在英军攻城前,海龄竟以城内汉人可能会勾结英军为由,大肆逮捕杀害镇江城里汉人,镇江人所作“竹枝词”记:“都统差人捉汉奸,各家闭门胆俱寒。误投罗网冤难解,小校场中血未干。”
另有《出围城记》记:“人疑副都统欲尽汉人而后止”。
后来,粗略统计,当时因此而死的镇江汉人,大概在万余人。
正因为对汉人有如此深的成见,海龄命令支援的汉兵只能驻扎在城外,不允许进城,在他的思想里汉人很不可靠,会在关键时刻投降英军,颇具讽刺的是英军在进攻城外的阳彭山,银台山和南山时遭到汉军的激烈抵抗,海龄所领的城防旗兵不战先逃,导致士气大衰,最终溃败。
当时因为城外的汉军寡不敌众,敌我力量悬殊,海龄又拒绝派兵支援汉兵,元海英负伤带着残兵退回城中的时候,竟被海龄当场下令逮捕,理由是元海英没有率军为国捐躯,极有可能是英军的奸细。
不久英军攻入城内围攻都统府,海龄自杀,几个月后,元海英也莫名死在了狱中,据说是被严刑拷打致死,官府给出的结论是病死在狱中。
对于元海英之死当时百姓一片惋惜,人们普遍认为这是英夷的离间计,然而海龄已经殉国,清政府也不会去重视一个小小的汉人千总。元海英虽死,但他的罪名却并没有被洗刷。
元生前是聂圣清的挚友,他死在监狱中的时候聂广生才几个月大,聂广生的母亲因为惧怕大清律法惩罚同时为了保全贞洁,在自己的屋里悬梁自尽,仆人刘禾抱着年幼的聂广生逃了出来,改名柳新,聂圣清同情好友的遭遇,收养了聂广生,对外宣称是自己在外头的私生子,并且给他改名为广生,就这样聂广生表面上成了聂圣清之子,在他16岁的时候柳新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
年轻气盛热血方刚的聂广生听完此事,心情无比复杂,他不甘父亲就此平白蒙冤,想要为父亲讨回一个公道,还父亲一个清白,然而时间过了这么久,想要翻案谈何容易,那时候的聂圣清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
聂广生想要靠自己为父亲洗刷冤屈,那时候他第一次有了想要靠科举入仕的强烈决心,他知道只有自己将来在仕途出人头地才有亲自替父亲翻案的本钱。
然而世事无常,他最终竟也走上了父亲的老路,按照大清律法规定罪犯之子以及后代不能参加科举,他用的是聂圣清之子的身份,他的真实身世很少有人知道,然而检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马明义,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清楚,他,马明义,马修安,为什么要出卖他?
那时候公堂对证的时候,马明义出现在公堂上,聂广生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是他告的密,他从头到尾直直的盯着马明义的脸庞和眼睛,他想要从马明义的眼神和表情得到答案,然而马明义全程面无表情,眼神也似乎有意逃避,但他还是清楚清晰的指证了聂广生,语气冷静的可怕,有了人证,再加上对于柳新身份的调查,以及聂广生年龄各方面的巧合,人证物证俱在,聂广生无话可说。
“为什么?”
当马明义退堂路过聂广生身边的时候,聂广生忍不住失声问道。然而马明义没有回答,头也不回退堂离去,聂广生情绪失控竟然在公堂大笑起来。
不是哭,而是大笑。
“天亡我也!“
聂广生的嘴里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一旁的柳新在听到判决后瘫倒在地。
“哈哈哈!真乃天要亡我!”
聂广生在公堂放肆大笑,人们以为他疯了。
此刻他确实觉得自己很好笑。
笑自己太过天真!
笑自己太过愚蠢,轻信他人!
谢恒与他相识多年他都未曾透露过自己的身世,而马明义与他不过狱中相识几个时辰他便把对方当成挚友,推心置腹,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回想起狱中的情景,他之所以把马明义当成挚友是因为马明义的身世与他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马明义告诉他当年他的父亲追随林则徐在广州禁烟,后来在广州与红毛洋夷的战斗中为国捐躯,正是因为这些洋夷害的他没了父亲,所以他从小内心十分痛恨这洋鬼子。
马明义的这些话引起了聂广生的共鸣,在聂广生的心里同样是十分厌恶这些洋鬼子,他没有把父亲的冤死怪在清政府身上,而是觉得是洋鬼子在背后搞的诡计,柳新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聂广生从马明义的经历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的影子,类似的遭遇,他觉得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那一刻聂广生便把马明义当成了知己,他毫不保留的透露了自己的身世,并且当场在狱中与马明义结拜为兄弟,相约将来富贵同享,有难同当,那一刻马明义的眼神在他看来是真诚的。
但他还是不明白马明义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至死聂广生都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