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三年(1864年),七月的天京(南京)骄阳似火,整个天空就像着了一场无边无际的大火,让人窒息。
天京城内的战斗犹如这炙热的太阳到了白热化阶段。七月十九日以曾国藩为首的湘军轰塌天京太平门附近城墙10余丈,大军蜂拥入城,太平军与湘军陷入血战。
七月二十二日,忠王李秀成突围被俘,八月七日被曾斩于菜市口。
天京在十一年后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名字江宁(南京),太平军失去了天京也已大势已去。
太平军的大败,江宁“光复”消息不胫而走,消息很快传到了一千多里外的h省省府,又从省府传到了各地县城,沙坪县周坪镇的人也很快得到了消息,然而乡亲们并没有一种天下再度即将太平的喜悦和激动,倒不是他们支持太平军,相反他们痛恨太平军,这些年一直担惊受怕,身怕太平军打到这里,尤其是他们之前听从外地逃难过来的人不止一次说过长毛喜欢滥杀无辜。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来就是太平军可不太平呐。
他们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对待这个消息,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狼来了的故事他们听了太多次了。
用村里老人的话说:“这长毛军从辛亥年打到了甲子年,咱家的龟孙子都娶了媳妇快要抱娃了,要打过来早打过来了,要剿也早被剿了,灭是灭不掉的,只有招安。”
这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方面,当年村里的乡绅员外搞团练,拉了一批年轻壮丁,其中周家的二公子带了一批人据说加入了楚军,正在安徽与太平匪军交战,他们可都还没有回来呢,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也有可能他们已经战死沙场,永远回不来了。
直到三个月后,周坪镇的人们才终于相信长毛这次真的被击溃了,太平军成为了历史,而周家也翻开新的“史篇”,不在是以前的周家了。
这年秋天,周坪镇的大户院子里桂花盛开,周坪镇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芳香,麻雀在枝头上欢快的唧唧喳喳。
这一天,一辆马车停在了周府外面的桂花树下。
车夫从车沿边上跳了下来,转身对轿子里的人道:“爷,地方到了。”
话声刚落,一个黑瘦却又看起来很精壮的男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落地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嘴里喃喃道:“这是家乡桂花的味道,还有我日思夜想的桂花糕。回来了,如今我又回来了。”
想到此,不禁感概万千,他发自内心的真想大喊一句:“活着真他奶奶的好啊。”
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站在久违的家乡土地上他很想赋诗一首,然后留下个佳话什么的咱也算出名了,不枉此生了。
心里如此想着,然而无奈肚子里面的墨水太少,过了许久他搅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一句好诗,最后只得微微仰着头嗅了嗅鼻子道:“香!桂花真香!”
话音刚落,车夫咳嗽了一声,这时他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他尴尬的用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丢给了车夫,车夫弯腰道了声谢牵着马车离去。
黑瘦男子转身进了周府。
周府的主人名叫周燊,字子兴,自称别斋老人。
虽然别斋老人不是本地最有势力最有钱财之人,但却是本地最有才华的长辈应该是没有异议的。
周老爷子在其40 岁时,曾殿试高中榜眼,进士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讲学士,虽然后来在京城的官场失势,自己也愤而“告病”还乡,但其功名依旧俱在。
与权势财势不同,有才学的人往往被人发自内心尊重,周老爷子在当地便是这样一个人。尽管周老爷子并不刻意结交权贵,自己就算是没辞官前手中也没啥权势人脉。
此刻,周府大厅。
周老爷子与客人并排而坐,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古木红桌,桌子上放着刚刚沏好的茗茶。
大厅里面还站着4个人,分别是周老爷子的两位妻子周梁氏和周蒋氏,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周有林和周有中。
周老爷子的结发妻子周梁氏不能生育,所以周爷子的3儿一女均是其与蒋氏所生。
女儿周有玉嫁给了自己当初在京城同僚的二公子,现在屋里站着的是他的大儿子周有林和小儿子周有中,他们的目的都是只有一个:迫切的想知道周有海的消息。
虽然周燊内心也很想知道自己眼中不成气事的那个儿子到底怎么样了,但周老爷子毕竟是个稳重礼仪之人,他对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正声道:“刘二啊,刘二,你可算回来了,相必这些年的战事也是吃尽了苦头,前方战事如何?太平匪军被剿灭了么?”
在周老爷子看来,国事在前,家事在后,所以他先问的是国事,尽管他的内心未必是这么想的。
听了周老爷子的话,黑瘦男子也就是刘二起身站了起来,对着周老爷子和两位夫人双手作揖行了行礼,回答道:“托朝廷和各位乡亲父老的福,太军匪军基本已被剿灭,匪首洪秀全已在江宁畏罪服毒自尽,其他骨干也已被抓获,不日就会被伏诛。”
“甚好,甚好!此乃我大清之幸!万千百姓之幸!”周燊摸了摸自己的白须感叹道。
“刘二,我问你个事,你是跟我二弟一起参军的,你回来了,我二弟现在如何?”周有林跟他父亲不一样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况且他与周有海感情深厚,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人,一起喝过花酒,一起那啥的,感情不可谓之不深。
周老爷子这次倒没有责怪自己大儿子的唐突,其他人也在认真等着刘二接下来的话术。
气氛莫名有些严肃,刘二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因为这莫名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他变得有些结巴道:“海,海爷,他,他回不来了。”
刘二的话还没完全说完,大厅里忽然有人嚎啕大哭起来,原来是周蒋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嚎啕着:“有海,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当初为啥不听为娘的话,非要去那安徽!”一边哭,一边双手捶胸。
周梁氏也拿出手绢在摸眼泪,有海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心中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周有中一边轻轻地拍打着母亲的后背,一边在安慰着母亲。周有林则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妇道人家在大厅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周老爷子发话,周蒋氏停止了嚎啕,但还是止不住轻声抽泣,说完周老爷子也站了起来背对众人,便默不作声。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海爷他没死,相反,他贵人有福气,这次剿匪立了大功,被左总督向朝廷推荐为浙省巡抚,朝廷还赏了他玲花戴呢。”
刘二知道自己的话造成误会,赶紧一口气说完。
“啊,你说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就知道,算命的说我二弟命硬着呢,能活到99。”
一时间各种惊叹、惊喜、惊讶的声音传到了刘二耳中。
“千真万确,我刘二怎敢骗你们,这次正是海爷让我先回来给你们带个信,他即将上任,等事情稳定了那时他再回来。”说着刘二从怀里陶出一封信。
这是周家这两年来第一次收到有海的信。
周燊接过信,打开信看了看,良久,双手微抖动嘴里激动道:“不错,是有海的信,没想到,有海他出息了,我们周家最有出息的会是有海。”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周坪镇,人们终于相信太平军这次真的被彻底剿灭了,更重要的是周家出了个大人物,巡抚,那可是个二品大官(巡抚在清朝是从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