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王姬无数次设法逃走又无数次失败中,悠悠而过,一眨眼,已至年关。
听守卫私下交谈,太子已经回来,只是车马并未入太子府,而是直接赶至齐王宫,与齐王到天齐渊祭天去了。
王姬早已抱定生死由命的姿态,否则每次田地归来,自己都战栗不安,便是田地不杀她,她也该被田地吓死了。
吃罢晚膳,王姬便坐在门槛上,倚靠着房门默默地发呆。外面过年气氛如何,王姬一无所知,这个时代是没有烟花爆竹的,这让这特别的节日显得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田地派给自己的两个侍女除了平日供给自己吃穿外,是绝不与她交谈的,王姬碍于“上仙”身份,也不敢与她们乱搭话,这使这个庭院格外清冷,有时候王姬禁不住会冒出让田地快来找她的想法,至少,她还有人理,总比这漫长的、要命的孤寂要强。
夜已经很深了,王姬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这才意识到冬日的凉意已入肌理,王姬搓了搓手,今日委实发呆够久了。
正待转身,天空骤亮,但见一明亮的物体自夜空划过,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已消失在夜幕里,王姬一惊,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是彗星!
慧星又称扫把星,素来便是恶兆降临的象征,天降异象,还有什么时候比此等事情更能让田地想起她吗?不用想也知道,田地定会让她拆解一番,在她对齐国朝局所知不深的情况下,她该从哪里说起?
果然,不出两个时辰,庭院里已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王姬穿戴整齐,端正地坐在房内。她一直没有入睡,便是在盘算此事,便是在等着此刻。
“来人可是太子?”王姬当先发声道,因未入睡,声音暗哑低沉。
凌乱的脚步声顿时止住,想是无意冒犯,田地并没有走进来,只是在院中回道,“正是。天垂象,见吉凶,想来上仙早有预料,恳请上仙教我。”
王姬略一沉吟,而后不紧不慢地回道,“天降异兆于齐,齐国当有大险。太子乃未来齐君,得天降大任,这险与太子有关。”
“会是何险?”田地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姬佯装思索,缓缓道,“太子即位之期在即,却沉迷军旅之事,而权臣当道,总揽朝政,太子以为险从何来?”这话虽是猜测,也是基于王姬对现状了解后的判断,仅是王姬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来看,田地大部分的时间确实都花在军营巡防上,他不可能有时间过问朝政。
“权臣当道?”显然田地在意的是这一点,“上仙所指,可是孟尝君田文?”
一言点醒,王姬恍然大悟,是了,她怎么忘了这般重要的人物?孟尝君,战国四公子之一,其下门客三千,权倾一时,完全契合了她的说辞。
王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感慨自己又逃过一劫,“太子聪颖,当心中有数。”她回道,不置可否。
“本太子就知道他图谋不轨。”门外,是田地的切齿的声音,“广结门客,独揽大权,偏生父王信他如斯。上仙,与他相争,本太子可有成算?”
“孟尝君门客虽多,不过鸡鸣狗盗之徒,不足为虑,太子得天授命,无需担忧。为今之计,夺回政权便是,太子监国,名正言顺。”历史上,确无孟尝君夺权篡位的记载,因而预料起此事来,便也游刃有余。
“多谢上仙指点,田地告辞!”
凌乱的脚步声再起,确是田地带着一队人马“踏踏”远去了,王姬拉开门,繁星当空,满庭空寂,就像不曾有人来过。
彗星之事过了一个月,田地一直再未找过王姬,门口守卫又撤换成了原来的十人左右,这让王姬觉得,她逃走的时机又来了。
麻衣多次以里应外合为由,欲助她逃走,都被王姬挡了回去,麻衣的族人全在临淄,她无法做到利用麻衣的善心,拖他以及他的族人下水。这份好意,她心领了。
管侍女要来笔墨竹简,王姬在观察侍卫换防时间及路径后,肆无忌惮地以简体字在竹简上书写起来。若无万全准备,她绝不敢轻易暴漏自己逃走意图,以免打草惊蛇。
暗夜里,借着微弱的油灯,王姬在竹简上写得专注,当此之时,外面喧哗大起,王姬凝神细听,“走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王姬诧异地拉开房门,果然见不远处的房舍火光大起,眼见着顺着风向,正烧向自己这边。
门口守卫已乱成一团,王姬却是双眸晶亮。果真踏破铁鞋无觅处,逃走的机会来得如此容易,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麻衣与甘松惯常出入此地的暗道就在墙边一角,那是墙下的一处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往常因为杂草丛生,并不引人注意。王姬平时不敢从此处逃走的原因,在于墙外仍就是太子府,是否出去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两样,眼下太子府上下的目光势必都会被这场火势转移,没有人会注意她会悄悄溜走。
顺着洞口爬了出去,一切顺利,远远望去,不断有人往失火的方向跑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饶是如此,王姬也不敢掉以轻心,她对此地完全不熟,莫说离开齐国,便是眼下离开偌大太子府也着实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身后的紫兰苑忽然响起刀尖碰撞的声响,与“走水”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嚷着“刺客”的声音,王姬只怔了一下,无暇他想,只专注于脚下的路。
“太子殿下,上仙在这里!”尖锐的女声在身侧响起,王姬转身,便见惯常照看自己的侍女目光已定在她的身上,而远处,田地正大步走来,浑身戾气。
王姬只觉头皮发麻,身上所有的神经都瞬间绷紧,她定定的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许久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的出走还是太草率了吗?否则何以这般轻易被人发现?他们知道了她想要逃走的意图,自会猜到她为什么要逃,那么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杀身之祸吗?
好像只是眨眼间,田地已站在王姬面前,他呼吸粗重,尚未来得及说话,远处已有铁甲武士跑过来禀报,“启禀太子,有刺客火烧太子府,试图声东击西,刺杀上仙,眼下已被我等剿灭,所有刺客尽皆伏法!上仙……”
话至此处,忽然一顿,火把的映衬下,武士满脸通红,额头已满是汗水,“上仙她……”再抬头看到王姬的瞬间,眸中一惊,继而一喜,“上仙早有预料,已先行撤离。”
“各位武士护仙得力,功在社稷,所有武士皆晋升一级,以作嘉奖!”田地毫无怀疑之色,生如洪钟,铿锵有力。
在众人的“万岁”声中,他低下头,面带笑意,这让他周身的戾气顿时冲淡了些许,“上仙料事如神,田地五体投地,田地已让人另行安置了住处,必不让上仙再度受惊。”
田地亲自护送王姬到新的住处,一路上,王姬强装淡定,一言未发,心中却是疑窦丛生。除了田地,她几乎不认识旁人,到底是谁如此大费周章要杀她?会是田地派来的人来试探她吗?还有发现自己的侍女,她到底是中途与自己偶遇还是一直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想至此处,王姬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侍女只是木然前行,并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