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宋江月不会傻到找夏夜清对峙,直接去了宋泠月教书的学校,正赶上宋泠月教了第一节课下来,很顺利的找到了她。

宋泠月看堂姐来找她,本来是很高兴的,没想到宋江月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问她为什么要逼她屡次搬家,是不是存心跟她作对?

宋泠月听得没头没脑,打断她问了一句,“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搬家怎么会跟我有关呢?”

宋江月冷冷的笑,“别装了,我已经托人问过了,这次逼我搬家,是警察厅的副官亲自去的,就是海关的人背后搞的手脚,除了你,别人会有闲工夫对付我?”

宋泠月总算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她的的确确没有做过,才想要跟宋江月解释,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如果她说的是事实,这件事又的确是海关托付的,只怕跟夏夜清脱不了关系。

又想到之前让夏夜清帮助宋江月,他不但不帮,还说风凉话,巴不得宋江月遭遇不幸,心里对他的怀疑几乎可以肯定了。

宋泠月即便怀疑夏夜清,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直接指责他的不是,最起码要问清楚才算,只听宋江月一面之词,也无法判定,只能先拦下来。

“姐,这件事一时也说不清楚,我还有一节课才能回去,等我回去问清楚,再给你回话,你看行吗?”

宋江月也不好当着学生的面让宋泠月难看,不情不愿的答应了,“那你要尽快,明天早上我在会馆等你,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泠月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夏夜清一条腿搭在桌子上,一条腿曲在桌边,仰倒在座椅上跟别人通电话,时不时的长笑一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办公室的门从外头被推开,牛司长满是横肉的脸,带着灿烂的笑容探进了屋子里,夏夜清扫了他一眼,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继续在电话里调侃。

牛司长局促不安的在门口等了大半天,夏夜清才慢慢悠悠的撂了电话,随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装着找洋火。

牛司长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大拇指弹开,转着滚轮打着火,殷勤的递到了夏夜清面前,讨好的道:“总长,请!”

夏夜清就着手点着了烟,吐出一阵烟雾,又仰倒在椅子上,打量着牛司长手里的Zippo打火机,笑着调侃道:“还是牛司长会享受,这美国货可比这洋火要高级多了。”

牛司长状似随意的把打火机放在夏夜清桌子上,笑嘻嘻的道:“您用洋火那是格局,我这就是庸俗了。”

夏夜清嗤笑一声,侧头吐出一个烟圈儿,“什么格局!格调这种东西,都是用来装的,庸俗才是真实。”

牛司长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干陪着笑脸,夏夜清也不说让他坐下,他只好一直站着说话。

“总长,一直想约您吃个饭,您这日理万机,也一直不得空,这不,我亲自过来请您,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时间赏个脸啊?”

夏夜清眯了眯眼睛,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向他,“老牛,你站着干什么?坐啊!”

牛司长倒不敢坐了,讪笑着道:“不用,站着就好,我太胖,站着对身体好。”

夏夜清也不再让他,掐了烟头,懒懒的说道:“老牛啊!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别人逆着我的意思,我要是想对一个人好,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当然,我要是想对付一个人,那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牛司长早就暗地里听说他解决了姓方的,端掉了八王山土匪的事情,还是在荣兴商会动的手,事情做的干净漂亮,这样的胆色和手段,绝不是他招惹的起的,一时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十分为难。

夏夜清冷眼打量着他,吊他吊的差不多了,缓和了语气,“坐下说话,我坐着你站着,多不协调。”

牛司长得了命令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生怕动作慢了惹着他,陪着笑脸问道:“总长,今天晚上在燕春阁订了包厢,您移驾小酌一番?”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不说去,也不说不去,手指敲了敲桌面,哼了一句昆曲,《西厢记》里头的一句,哼完了问牛司长,“我这昆曲儿哼的还行吗?”

牛司长伸了个大拇指,满眼的崇拜之情,“好哇!总长真是文武双全。”

他不敢拿夏夜清和那些戏子相比,绞尽脑汁夸了这么一句,又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拍大腿,“总长,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位白牡丹,妙音园今天有她的戏,《桃花扇》,要不,咱去听听?”

这个“咱”字用的极妙,夏夜清挑了挑眉,“好啊!那咱们就去听听!”

目光扫到桌上的打火机,手指弹了一下,弹回了牛司长面前,“这东西你拿好,可别忘了。”这种小把戏,他可不稀罕。

牛司长只好把打火机揣起来,激动的站起了身,“那我这就去安排,保证让总长满意。”乐颠儿颠儿的去了。

宋泠月下了课就急匆匆的赶回了家,夏夜清还没有回来,张副官也不在,往海关去了个电话,海关说夏夜清有应酬,下午就带着张副官出去了。

宋泠月撂了电话,又把丁玉生叫到了客厅,或许他知道什么。

“玉生,你们总长最近有没有让张副官去找我堂姐?”

丁玉生摇了摇头,“不知道,张副官做事情从来不会告诉我,再说,我认为,他不会对付一个女人。”

宋泠月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倒是机灵,她还没细问,就想着替他们开脱,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挥了挥手让他出去,又去了电话房,给白秀林去了个电话。

白秀林才到家,接到她的电话,先问了一句,“小月,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上了班,就把我忘了吗?”

宋泠月随口应了他一句,说公休的时候去看他,又问道:“舅舅,这几天夏夜清有没有让你手下的人去找我堂姐?”

白秀林摇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说道:“没有,他让人找你堂姐干什么?是你堂姐又有什么事情找你吗?”

宋泠月“嗯”了一声,把宋江月白天说的事情跟他细细说了一遍,白秀林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你堂姐和夏夜清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啊!我堂姐都没见过他几次,不可能会有过节,就算有,他也不能这么对她,还要把她赶出去,太过分了。”

白秀林笑笑,“应该不至于,夏夜清虽然行事霸道,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跟一个女孩子过不去,你还是问问他,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宋泠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还是等他回来吧!”

“怎么,他出去了?”

“嗯,有应酬,带着张副官一起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秀林在电话里叮嘱了一句,“那你可要提醒他,最近夜里不太平,让他晚上应酬多带几个人。”

宋泠月一听紧张起来,“舅舅,是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白秀林怕她过于担心,笑着说道:“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提醒一句,他是海关总长,位高权重,难免树敌,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好,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他的。”

挂了电话,宋泠月惴惴不安的回了卧室,宋江月的事情没有问出眉目,眼下又多了一丝担忧,这个夏夜清,真是磨人。

妙音园,夏夜清听曲子听的正惬意,牛司长说的的确不错,新来的白牡丹嗓音极妙,珠圆玉润,配合着丝竹之声,曼妙横生,她的扮相也极美,一登台便艳惊四座,仿佛秦淮河的八艳之首复活了一般。

牛司长看夏夜清听得十分享受的样子,心里那个美,看来这次的马屁是拍对了,等下这“李香君”卸了妆,一定得让她来给问个安,当即吩咐人去知会了园子的老板。

李香君退了场,不大一会儿,妙音园的老板就带着一个容貌清丽,身段儿玲珑的女子走了过来,正是卸了妆的白牡丹,一身改良旗袍,搭配一件典雅的真丝绒披风,不像是唱戏的,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白牡丹一到,牛司长的眼睛就挪不开了,不自禁的起离了座位,伸着一双胖手迎了上去,嘴里说着,“呦呦呦,白姑娘亲自过来了,果然还是我们总长有面子,快请进来。”

白牡丹不动神色的避开了他的手,躲到了老板身后,老板笑着对夏夜清拱了拱手,“夏总长,我带着白牡丹来给您敬一杯酒,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小戏园子蓬荜生辉啊!”

牛司长的手下立即满了两杯酒,老板端起一杯递给身后的白牡丹,示意她上前,自己也端了一杯,对着夏夜清举了举杯,“夏总长,小人先干为敬,还望总长以后多多光顾。”仰头干了。

白牡丹端着手里的酒,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喝,夏夜清也不看她,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慢条斯理的说道:“这白霖春倒是烈酒,还没喝几杯,就有些醉了,看来这酒,多沾不得。”

牛司长和戏院老板脸上一僵,后者对白牡丹使了个眼色,白牡丹犹豫着走上前,戏院老板顺势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了夏夜清跟前。

白牡丹闹了个脸红,举着杯子,小声说道:“夏总长,白牡丹不擅饮酒,不懂得礼数,还望总长见谅,这杯酒,就当给总长赔罪了。”

这话一说,牛司长脸色更难看了,当着夏夜清不好发作,咬着牙对白牡丹说道:“白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总长为难你了吗?你又请的哪门子罪?”

夏夜清还没说话,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几个人为难一个小女子,夏总长,未免失了风度吧?”包厢门一开,魏千帆一手举着酒杯,踱步走了进来。

白牡丹一见到他,目光躲闪了一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夏夜清并不理会她,眯着眼睛打量魏千帆,半笑不笑的说了一句,“魏公子,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