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宋泠月这一番质问,牛司长也愣了,他当初为了讨好夏夜清,哪里顾得上这么多的琐事,税务司想要查封,向来都是一句话,谁还敢在这上头较劲,都是大把的钱送来,满意就解封,不满意,接着办。

严熠见牛司长一脸的尴尬,生怕宋泠月坏了事儿,扯了扯她,“月月,不能这么跟牛司长说话,好好说。”

宋泠月扭开了他的手,继续说道:“牛司长,我知道,凡事讲究个流程,可这堂堂的税务司,也该需要流程吧?”

牛司长最见不得美人生气,看宋泠月一张俏脸儿急的通红,再加上心虚,心就软了,陪着笑脸说,“宋小姐,你别急,你听我说。”

宋泠月听他语气软了,也缓和下来,“您请说。”

“是这样的,宋氏的亏空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如果不封上,这一个一个的债主也能把工厂给搬空了,我这也是为民做主,所以才先封上了。”

宋泠月知道他在给台阶下,也不能不识抬举,笑了笑,说道:“原来司长是这个心意,倒是我错怪您了,只是,这解封的事情,也希望司长给行个方便。”

牛司长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独自在心里琢磨,查封宋氏到底不是光明正大,要是宋泠月闹起来,又有严熠撑腰,最后还是要牵扯到夏夜清,与其到时候难看,还得罪人,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他们要有本事,尽管去找夏夜清,没本事,也难为不到他。

想清这里头的关系,牛司长熄了烟,坐直身子说道:“宋小姐,其实,这件事关系到我的上司,海关总长。你要真想知道,找我,不如找他。”

“夏夜清?”宋泠月和严熠同时脱口而出,显然没料到这件事和他有关。

后者蹙了蹙眉,问道:“牛司长,您索性给个痛快,这关系海关什么事儿?宋氏早就不走船了,难道还归海关来查吗?”

牛司长不敢出卖上司,故作神秘的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是之前的事情也好,后来的事情也好,总之,需要去问海关总长。”

严熠旁敲侧击的又问了几句,牛司长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再也问不出来了,严熠只好作罢,说了几句客套话,带着宋泠月出了税务司。

回去的路上,宋泠月一路愁眉不展,她想不通,夏夜清明明知道是她家的工厂,为什么还要派人查封?是为了保护她?也不对,就算工厂不封,工人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反而封了才会惹怒那些人和债主。

严熠在这些事情上比宋泠月懂得多,加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也都想明白了,工厂查封的时间,和宋泠月住进夏公馆前后差不了几天,夏夜清从一开始就对宋泠月有非分之想,他是当总长的,要顾忌名声,权衡之下,自然是牺牲宋氏的工厂最合算。

严熠有心点拨宋泠月一句,她对夏夜清生情,难免被蒙蔽,不会往坏处想,可转念一想,宋泠月此时最需要帮助,他这么做,反倒成了挑拨,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夏夜清既有坏心思,宋泠月迟早会知道,没必要在这个关头做小人行径,落一个伪君子的名声。

“月月,夜清是总长,做事情有他的理由,你也不要多想,回头问问他。”

严熠自认为这是很贴心的一句话了,没想到,正是这句无心的安慰,让宋泠月想通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眼中的忧愁越来越浓。

“熠哥哥,今天麻烦你了,把我送到门口,你就回去吧!以后的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宋泠月忽然说了一句。

严熠伸手扶上她的肩头,语气里透着关切,“你不要紧吧?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宋泠月强打起笑容,点了点头,“谢谢熠哥哥,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严熠听着她疏离的语气,心里不是滋味,讪讪的收回了手,“那好吧!你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

“好!”

宋泠月回到家,宋奔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呼噜打的山响,她心情本来就不好,看到这一幕,更觉得窝火,故意把鞋子踩得“哒哒”响,气呼呼的上了二楼。

宋江月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她身后,迎上去问,“小月,你们去哪儿了?严熠呢?”

宋泠月进了卧室,仰倒在沙发上,懒懒的说道:“他回去了,我跟他去了税务司一趟。”

宋江月一听税务司,就知道准没好事儿,懒得去理会,拽着宋泠月追问,“小月,你不是说跟严熠分手了吗?他怎么还缠着你不放?”

宋泠月一手搭在额头上,脑子里想的都是有关工厂的事情,随口敷衍道:“虽然是分手,到底还有几分友谊,说不上缠不缠,不过是帮忙而已。”

“哦,这样啊!那他还会来吗?”

“我也不知道。”宋泠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宋江月见她心情不好,关门出去了。

宋泠月起身挪到床上,一手遮住了眼睛,心里闷闷的,很想找夏夜清问问,又怕在气头上,见了面起争执,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去问问。

电话打到夏公馆,很快有听差接了,宋泠月说找夏夜清,听差没听出她的声音,就实话实说,说夏夜清出去了,估计要很晚才回来。

宋泠月挂了电话,脚步沉重的回了二楼,才要关上房门,宋奔就在楼底下嚷嚷起来,宋泠月敞开门,留心听了一耳朵。

“别说什么你的,你吃的用的,都是我哥哥给的,如今他没了,你这些金银首饰也该拿出来贴补家用,宋府都快要垮了,还穿金戴银的给谁看。”

接着传来宋江月的啜泣,还伴随着争抢东西的声音,容妈的大嗓门响起来,“二老爷,这是江月小姐唯一的一件体面东西了,你可不能拿走了。”

宋奔嚎了一嗓子,“去,你个老妈子懂什么,再嚷嚷,信不信我撵你出去?”

宋泠月气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几步冲到了楼梯口,底下容妈正在和宋奔争抢一件首饰,宋江月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宋奔推的,一个劲儿的哭。

她对这个二叔实在没什么好感,从小对他的印象,就是他伸手向家里要钱,或者动手打宋江月,如今是不打人了,也不伸手要钱,改为抢了。

宋奔还在骂骂咧咧,宋泠月头疼欲裂,学着夏夜清的语气,开口吼了一嗓子,“放下我姐的东西,再敢抢一下,我立马让玉生崩了你。”

外头的丁玉生可能听到了这声吼,举着手枪就进了屋子,“咔咔”拉上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宋奔。

“哎哟!我的老天爷!”

宋奔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上的东西也顾不得抢了,仰头看看二楼的宋泠月,抹了一把眼睛,又开始倚老卖老,拍着大腿呜呼哀哉,“我的哥哎!你撒手走了,你这闺女可长本事了,要拿枪指着我呢!”

宋泠月气的几乎要吐血,又不能真的一枪崩了他,只能想办法息事宁人,大步下了一楼,把地上的宋江月扶起来,又走到宋奔跟前,伸手要去扶他。

宋奔向来是个顺杆儿爬的主,看宋泠月先服了软,气势更盛起来,躺在地上撒泼使赖,一副泼皮相。

“可不得了了,我这侄女儿是要杀叔父啊!看来这宋家是没我的立足之地了,早知道,我还活着干什么,随我哥哥死了才能趁人心啊!”

宋江月咬的嘴唇都出了血,握住宋泠月的手,摇了摇头,“你管不了他的,除非给他钱。”

又把容妈抢过来的手镯子拿过来,抬手扔给了宋奔,“拿去吧!只剩这一件了,要是这个也花光了,你就把我卖了吧!给人当姨太太,或者死了也干净。”

宋奔才不管那许多,得了这镯子,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揣上就要出去,宋泠月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

“不能给他,你今天给了他,明天他还要,你真要把自个儿卖了吗?”

“嘿,你个丫头片子。”宋奔见宋泠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也顾不得害怕丁玉生的枪,抬手就要打宋泠月。

手还没伸到宋泠月脸前,就被丁玉生一双老虎钳子似的手给攥住了,稍一用力,疼的宋奔龇牙咧嘴,宋奔扭着身子挣扎,可他一个常年抽大烟的,怎么可能敌得过一个身强力壮当过兵的,几下扭打,就被丁玉生推出了门外。

再要进来,丁玉生抬手照他头顶上方就是一枪,宋奔胆子一怂,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临出大门又跳着脚骂了一句。

丁玉生收拾了宋奔,又一声不吭退了出去,也不走远,就在门口搬个凳子坐了,生怕宋奔再回来闹事。

宋泠月安抚好宋江月,已经是下午了,一通闹腾,午饭都没吃上,容妈赶着去做饭,宋泠月心里堵得慌,还想给夏夜清打个电话,拖着疲惫的步子,去了电话房。

电话很快接通了,还是听差,“夏公馆,请问哪一位?”

宋泠月嗓子有些嘶哑,“哦,总长回来了吗?”

听差也没仔细分辨她的声音,只以为是夏夜清的朋友,就说道:“总长去了燕春阁,晚上估计就不回来了。”

宋泠月不知道燕春阁是什么地方,就问他,“燕春阁是他的住处吗?怎么会在哪里过夜?”

听差笑声隐晦,“只要有钱,人人都能在燕春阁过夜,嘿嘿!”

“啪”的一声,宋泠月手里的听筒砸在了柜面上,对面的人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都是“燕春阁”三个字,呵,这才是风流倜傥的夏二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