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板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上头很详细的写了另外几家的经营种类和状况,还有合作书,一起递到了宋泠月跟前。
“容少,详细的建议,我都写在这上头,您可以拿回去看一眼,如果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协商更改,直到我们双方满意为止。”
宋泠月打开合作书,粗粗扫了一眼,条件倒是不过分,跟她最初设想的思路是差不多的,大多都可以接受,唯一让她不满的,是朱老板的态度有些强硬,她想跟别人合作共赢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指明必须跟这些人合作,却是毫无道理。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也讲究志同道合,这些人里,不乏有经商的老手,深谙经营之道,但凡事有利就有弊,这些人经营同一种类纺织品太久,不会轻易改观,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经营惨淡的局面,若要合作,必须提前达成一致。
阖上合作书,宋泠月递给路先生收起来,沉吟着道:“朱老板,您是个兼顾大局的人,我也有意合作,只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朱老板一手扶了扶眼镜,笑道:“容少不防直说。”
“我的条件就是,一旦这厂子被我接手,以后的生产、经营思路,必须按照我的计划来,从生产到售出,我有一个整体的计划,必须统一,当然,也不是全然独断,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只是,大的方向,必须跟着我的思路走。”
朱老板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他是没想到,这容少爷年纪轻轻,居然这样有主见,果然是低估了,他最初以为这容少爷独自来蓉城寻找机会,不过是个莽夫的行为,眼下看来,他不是莽夫,他只是有胆识。
下意识的和周围的人对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接下来的谈话要细心些,其他人脸色也不好看,却又不好很直白的说出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毕竟是要寻求合作的,想要让别人服从,那就得拿出真本事,否则是没有人甘心把主动权交给你的,这个道理,宋泠月再明白不过,思索一番,率先打破了沉默。
“朱老板,各位老板,我之所以把话说在前头,是因为大家都是带着诚意来的,索性就亮出我们的底牌,今日不管是否能谈成,我都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我的原意,是希望用我的能力,把蓉城纺织生意重新盘活。”
“朱老板的建议,其实跟我最初的设想不谋而合,我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也从来没想过抢走蓉城这个纺织品生意的盘子,不给别人活路,恰恰相反,我想在这个地方扎根,枝繁叶茂,也想让所有人都枝繁叶茂,这是我的初衷。”
旁边的人听了这番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朱老板伸手制止了他,让他不要打断宋泠月,那人会意,把话咽了回去。
宋泠月冲朱老板感激的笑笑,继续说道:“恕我说一句直白的话,诸位老板都是厚义之人,不想放弃所坚持的,这番苦心我非常理解,但我私以为,局势是不停变化的,跟时局对抗,那么最终的结局,只会被淹没,从而满盘皆输。”
“迎头而上或许艰难,改革或许不易,但我有信心,也愿意做一只领路羊,同时我也希望,以后合作的路上,我们能相互扶持,这就是我来蓉城的意图,仅此而已。”
这一番话说的直接明了,又发自肺腑,众人听了,顿时有几分动容,只是心里还是免不了有几分疑惑,这样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少爷,真的能把蓉城的纺织品生意带动起来?
虽然京都的容氏名不虚传,但出面经商的一直是容太太,没有人知道背后出谋划策的是这位容少爷,对她这份笃定,还是有几分不信任。
宋泠月自然能猜到他们的心思,但她并不想再做解释,也不想搬出容氏的例子过多煽情,蓉城和京都还是不同的,谁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朱老板合作书都已经拟制好了,他们也都跟着来了,显然已经提前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多说无益,陌生人之间初次合作,谁都要担风险,说白了,就是一场豪赌,如果他们连赌注都不敢下,那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宋泠月说罢,也不再言语,端起跟前的茶杯,慢慢的饮着茶,给他们消化和考虑的时间。
路先生也明白宋泠月的意思,慢悠悠的吃着菜,不去多嘴。
朱老板此时开始认真打量起宋泠月来,这个清秀白净的像小姑娘一样的容大少爷,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又想起昨日下午去家里找他商谈的那个人,心里一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微微眯了眯眼睛,或许这一次,他没有选错人。
其他几位老板也考虑的差不多了,犹豫再三,带头的一位先开了口。
“容少爷,您是个敞亮的人,我们索性也不再掖着藏着,我们愿意和您合作,也同意您的意见,但我们的意思是,合作的统一之下,仍有自由选择。”
宋泠月侧头想了想,欣然应允,朝他伸出了手,微笑着道:“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一顿饭最后在愉悦的交谈中结束,宋泠月和朱老板商定了办理文书和手续的时间,几个人簇拥着出了饭店。
朱老板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候,他没有上车,引着宋泠月走远了几步,确定其他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开口说道:“容少,其实,你如果早让路先生说出你认识军方的人,我也不必兜圈子了,不过,幸好我们都没有错过机会。”
宋泠月听到这句很突兀的话,明显一愣,“军方,什么军方?”
朱老板看她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诧异道:“容少不知道?”
宋泠月明显有些疑惑,“朱老板的意思,难道我要知道什么?”
朱老板是生意场上的人,心思剔透,见她并不知情的样子,便不再多说,转而笑道:“等这件事情办完,我带着一家老小也将去往美国,不知何时能再回来,希望下次我们相见,容少风采依旧。”
宋泠月了然,原来他是要移居外国,所以才急着把厂子出手,这样看来,她的确是好运气,眼下移居外国,大多是为了逃避战事,虽然这种行为不值得赞扬,但每个人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和选择的权利,她无权作评论。
“一定会的,希望朱老板一切顺利!”
朱老板笑笑,“借容少吉言,那我就先告辞了!”
宋泠月拱了拱手,“朱老板慢走,改日再会!”
送别了朱老板几人,宋泠月叫了两辆人力车往回赶,回旅馆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朱老板那句话,他所说的军方到底是哪一方?难道有人暗中相助?
人力车拐了个弯儿,已经到了蓉城旅馆的门口,宋泠月把心里的疑惑抛到脑后,付了车钱,带着路先生回了旅馆。
接下来的几天,宋泠月几人都比较忙,两方办理厂子接手的手续,还要订购新的设备机器,合作的布庄也要重新装饰,忙的焦头烂额,幸好厂子里的工人还都在,只需要扩招一部分就可以,否则更要耗费时间。
几天下来,事情总算进入了正轨,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等机器到了,京都调了人过来,厂子就可以投入生产了,布庄整修以后,布匹就可以就地销售,重新打开一条销路。
朱老板还热心的帮宋泠月引荐了蓉城几个大亨朋友,还有政府的几个官员,以后经营生意,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
这天一早,路先生和小顺去了厂子里安排事情,宋泠月要和童先生去中央银行提款,两人带着印章和文件出了旅馆,寻了一个早点摊子,准备吃了饭再出发。
两人买了两份当地的油炸果儿,其实就是油条,只是叫法不同,又买了两碗馄饨,就着咸菜慢吞吞吃起来。
才吃到一半,隔壁桌来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瞟了宋泠月的位置一眼,动静很大的扯开板凳,坐了下来,又超里头吼了一嗓子,“老板,一斤油炸果儿,四碗馄饨,快些!”
里头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功夫,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出来,把油炸果儿和馄饨摆放到四人眼前,动作已经很快了,那四人却还嫌慢,骂骂咧咧一通,才肯放老板进屋。
宋泠月看这四人不善,就想赶紧吃完走人,童先生也是这意思,两人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都吃干净,掏出绢子擦了擦嘴,叫出老板来结账。
两人一共才吃了一块钱,宋泠月付了钱,拿上东西要走,邻桌一个大汉突然从坐凳上跳起来,伸手就抢了宋泠月手里的公文包。
包里虽然没钱,但是放的都是印章和文件,如果被抢走,中央银行的钱就没办法取了,一时情急,宋泠月想也没想,抓住那人的胳膊,就去他手里抢。
“你凭什么乱抢东西,这大白天里抢劫,没有法律了吗?”宋泠月急的吼了一嗓子。
那人嘿嘿笑了几声,大力推开宋泠月,拿着包就往外跑,其他三人见东西到手,紧跟着追了出去,童先生上前拦,被他们撞倒在地上,宋泠月急疯了,扶起童先生,让他想办法去找警察帮忙,自己飞奔着追了上去。
宋泠月跟着跑到大街上,见那四个人还在继续往前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泠月觉得奇怪,这会子功夫,他们肯定已经发现里头没钱了,为什么还执意要拿走包呢?难道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