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畔永远回响着一个天使的哭泣声,我的心永远不会停止为这个绝望的天使哭泣。
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如果孩子出生时第一眼见到的是魔鬼,那么天使的笑容,也会变得非常恐怖。
每个人出生时身后都有两个守护神,父亲和母亲。
而她一个都没有,她是一个绝望的天使。
仪是转学过来的。
她有癫痫病。第一次亲眼所见她在教室里发病,是教物理的赵老师把她抱进了办公室,我看着她那瘦弱而黑干憔悴的脸,心里充满了无比怜爱。我默默地陪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觉得这样可以分担她一点痛苦。我的心是揪着的,我一次次为她擦去嘴角的白沫,一直到她睁开那双在浓黑睫毛下的大大的眼睛。
后来她在作文中写道:我睁开眼就看见了老师那焦急和关切的目光,我想把一肚子的苦水向老师倾诉,我知道老师很忙,但是我还是说了很多很多。老师一直在听,她没有一边改作业一边听,而是一直看着我,她在听……
仪在父母离婚后,跟着父亲生活在一起。
他的父亲对她没有一点爱,有的只有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残忍”。打骂是家常便饭,让人最不能容忍的有一次居然叫仪吃屎。
而他对妹妹(后妈所生)却是无微不至的关爱。他故意当着仪的面,给妹妹好吃的,买各种玩具陪妹妹玩。而对仪极尽羞辱之能事。
从此我总感觉到,放学之后,仪就跳进了那个火坑里。
有人说,父亲是孩子一生的底。,家庭,是我们一生的庇护所。可正是父亲,置仪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母亲呢,你可知道自己的女儿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呢?仪的老师知道,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仪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
救救孩子。
谁来拯救她?
仪的守护神降临了。有一天她的婶婶来带她转学了!
我永远记得她婶婶的模样。修长的身材,短短的头发,清秀的脸庞,白白的皮肤,一个非常干练的中年女子。我心里对她有无比的好感,她的每一句话都很中听。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来拯救灰姑娘的那个仙子啊!
原来仪有一个姑妈在深圳,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现在接仪去她那里。本来准备初中毕业接她去的,但是姑妈知道她在这里的处境不好,所以每天都在念叨,后来觉得不能再等待了,就决定提前把她接过去。
“老师,仪来信中经常说到你对她很好,你放心吧。过去以后她姑妈要培养她读书,读完大学以后就把她留在公司,放在身边。”她的每一句话让叫我无比的舒服,那就天堂里传来的福音啊!
转学过程中有一个手续要办:回到原籍学校去开证明。我骑着自行车,仪坐在我的身后,我把她那只瘦弱的小手放在我的腰上,对她说:“你坐好啦,拉着我的衣服,不要松开了。”
20年后的一天,那正是我带新组阁的实验班的时候。
我得到了她的消息,那是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出乎意料的,把我也推向失望深渊的消息。
有一天,姚蓝打电话给我。
仪和姑妈闹翻了,她离开了那个公司。
“她怎么能这样呢?”简直不可思议,我对她感觉到很失望,怎么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呢,当初要不是她姑妈,她都要活不下去了,我说。
“老师,我再告诉你个消息,你做好心理准备哦,不要太难受啊。”
我的胸口立马堵住,喘不上气。
“她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她说肯定要找你的,所以我赶紧提醒你。我没有给她地址,你最好不要见到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简直要窒息了!她究竟怎么了?我头脑中一下闪现出几个意外的镜头。
“她做了变性手术!”
姚蓝的这句话真是晴天霹雳,让我五雷轰顶。
我的心乱了,彻底乱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整个蒙掉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现实,面对这个当初令我那么心疼的小女孩。
他打电话给我了,他的声音由细柔完全变成了一个男人的粗哑的声音。我不能接受这个声音,我更不能接受他对自己恩人一姑妈的态度。
他似乎听不懂我的质疑,仍愤怒地控诉了自己的姑妈不理解自己,尤其是知道他要做变性手术后,坚决不同意,百般阻拦,并且说你要是做这个手术,我就和你断交。
他告诉我说,他变性后,许多人都发晕,都不理他了,和他断绝了来往。
他想见我,有很多很多话跟我说。
他的一席话,让我的万箭穿心,气得发昏。但是我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又陷入了最无助的情感沼泽中。
此时此刻,他除了想起自己的亲人,那就是自己的老师。老师也是他心灵的守护神,也是他最亲的人。
他说:“老师,我永远记得你那像母亲一样的看着我。也永远忘不了,那次坐在你自行车后面,你抓着我的手,你手的温度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我知道,老师你是最爱我的人。”
这句话让我很伤心,我也很气愤,你的姑妈不爱你吗,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姑妈?
我又想起了那句话:“如果孩子出生时见到的是魔鬼,那么天使的笑容,也会变得非常恐怖。”
我真的不想见到他了!我放下了电话,我知道我做得很绝情,我知道他一定很绝望,因为他从此没有再找过我。
可能是因为当时工作压力太大,可能是因为我真的没有时间,可能因为我感到胸闷气喘不上,我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再帮助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