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盧國沾歌詞創作歷程

盧國沾一直很少談到他在少年時代有沒有對填寫粵語歌詞發生過興趣，以至有沒有學寫過。在二〇一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公開大學的講座中，他倒是有提到這方面的情況，可惜當日時間不多，他沒有說得很仔細。筆者手上有一份他當天的講稿，故此可以寫得詳盡一點。

少年時代的盧國沾很喜歡看電影。那時候，每間戲院都會為正場上映的影片印備「戲橋」，免費供觀眾索取，以現今的概念來說就是「場刊」。「戲橋」的內容，必備的有影片故事內容簡介（稱作「本事」）、演員表、劇照，有時還附有影片歌曲的曲譜。少年時代的盧國沾是香港這邊的高陞戲院的常客，很喜歡收集「戲橋」。那些曲譜曲詞看得多了，漸漸明白寫歌詞是怎麼回事。那時候，他還拿過一些英文流行曲嘗試填上粵語歌詞，乃自學填詞之始。

少年時代聽到的粵語歌，自然也對盧國沾產生影響。盧國沾嘗言，《海上風光》（一九五六年面世，廖鶴雲詞）又或是《歌仔靚》（面世時間應不遲於一九六〇年，朱頂鶴詞）等鬼馬諧謔的粵語歌曲，都幾乎是句句押韻而又一韻到底，從這些歌詞，他領會到押韻的妙用。這些早期的粵語歌，他幾乎可以一字不漏地背唱出來。

時間來到一九七五年的某天，監製林德祿走來問盧國沾：「有冇膽寫歌詞？」「好呀！」他爽快利落地回一聲。於是便寫起電視歌的歌詞來，即電視劇《巫山盟》的同名主題曲及插曲《田園春夢》，這部劇集在一九七五年六月二日首播。值得注意的是，《巫山盟》的同名主題曲是先有詞後譜曲的，而這種寫法是順應娛樂唱片公司老闆的要求。

關於這個盧國沾寫詞生涯的起點，應要注意到，其詞風乃趨向傳統的文言用語，甚至在作法上也有一首採用先詞後曲的方式。

原野春夢，春花燦爛笑春風。

葉滿枝，透艷紅，更妙微風吹送。

陶醉春夢，心曲寄在愛海中。

共並肩，春波湧，拍岸濤聲飄送。

共效蝴蝶雙飛，（共分享天地）

我倆飛向百花中。（人比花更艷）

日夕相伴，良緣最難逢，齊來共醉春日暖。

陶醉春夢，心曲寄在愛海中，

願兩心，相依戀，更願情根早種。

——《田園春夢》（「無綫」劇集《巫山盟》插曲）　曲：顧嘉煇

海誓山盟誰能守，故夢在心田，

煙消雲散如春夢，夢裏依稀淚濕襟前。

羨煞堂前燕，雙雙舞翩翩，

相親相愛共纏綿。

睹物思人難回首，往事實堪憐，

三生緣訂成虛幻，落絮飛花月不圓，

舊愛難重見，空教愛心堅，

巫山魂斷恨綿綿。

——《巫山盟》（「無綫」同名劇集主題曲）　曲：顧嘉煇

盧國沾這兩首處男作，跟他八十年代那些名作相比，幾可說是判若兩人；然而處於那個歷史背景之中，文言常常唱贏白話，盧國沾寫出這樣的文言詞風絕對是正常的。盧國沾後來還察覺，《田園春夢》中的那句「齊來共醉春日暖」，竟是脫胎自前輩周聰的歌詞。讀者不善忘的話，上一章出現過的周聰詞作《勁草嬌花》最後一句乃是「同來度春日暖」，可見二者的淵源。再說，周聰也不僅只有一首詞作用過「春日暖」一詞。

主題曲《巫山盟》採用先詞後曲的創作模式。筆者推測，以當時的歌詞創作技術知識的條件而言，這首《巫山盟》實際上應是寫好一段詞後，譜上曲調，繼而據曲調填上第二段詞。

考察那段日子，《巫山盟》電視劇主題曲不是唯一採用先詞後曲的方式創作的詞作。例如比《巫山盟》更早面世的劇集《楊乃武與小白菜》（首播日期是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它的主題曲的旋律格局看來是因為先詞後曲才導致的。《楊乃武與小白菜》的歌曲也是由娛樂唱片公司推出，有理由相信跟《巫山盟》一樣，是唱片公司老闆指定要採用先詞後曲的方式來寫。

由此可見，其時像娛樂唱片公司這一類華資唱片公司的話語權甚大，左右着歌詞的風格以至歌曲的創作模式。盧國沾作為一個剛入門的初哥，大抵只能聽命。幸運的是，《田園春夢》居然非常流行，加強了唱片公司對他的信心。但其實他畢竟是初哥，詞藝仍很稚嫩，還需好一段時日的磨練，才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