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

小仙翻查着青少年的名單：「土地公，可有張小翠的資料？」張小翠住在灣仔區，灣仔土地公立刻遞上記憶棒，小仙將它插進掌上電腦，資料逐一顯示出來。

張小翠獨自一人落寞地走着，只見同學薛仁傑匆匆忙忙地走過。她一邊橫過馬路一邊想着……

剛才與幾個同學在中央圖書館附近的快餐店討論小組報告。組長李惠玲說：「我負責撰文，小翠，你負責設計報告的封面及內頁，好嗎？」

小翠怯懦地回答：「我從未試過做設計的……」

「那不如我做設計，小翠，你代我打字好嗎？」梁瑞心不想小翠感到為難。何歡勉以大哥似的語氣說：「但小翠打字很慢呢！趕不及提交怎麼辦？還是由我來打吧，我平均一分鐘可打四十個中文字。」大家譁然，不知歡勉原來打字這麼了得。

「那小翠做什麼好？報告的資料，我們已經在圖書館找齊了。」組長認為小翠是一分子，應讓她負責一點工作。小翠低着頭：「我……我負責做口頭報告好嗎？」

「不是早說好，口頭報告由我來做的嗎？」吳巧儀緊張地說，又抱怨起來：「其實我們四個人也可以做好這份報告，何必要多一個人？」

何歡勉狡黠地說：「不是人人天生出來也有用的，有時我們也要做點善事，收留一些沒用的人。」

論口才，小翠不及巧儀，巧儀曾獲得校際演講比賽優異獎；論文筆，她不及組長惠玲，惠玲的中文成績優異；論設計，她不及瑞心，瑞心在美術方面時常得到老師的稱讚。結果大家都認為小翠不必幫忙，在旁協助剪貼圖片便可以了。組員各有自己的職責，各有自己的專長，她在小組裏的存在價值可有可無……

想到這裏，小翠的淚水滾了下來……一部計程車高速駛至，眼看快要撞倒她，一名穿着運動裝的大叔立刻飛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臂，將她拉回安全島上：「小妹妹，你以為你有九條命嗎？過馬路前要先看清楚附近有沒有汽車嘛！」司機拉下車窗，兇惡地對着小翠破口大罵：「你找死？想死就去燒炭，不要連累街坊！」

小翠本來流着淚，被司機一罵，更傷心地嗚咽起來。大叔見她哭得傷心，安慰她說：「不用理會那司機的話！人生匆匆，不要因小事而傷心。古語有云：『人生如寄，多憂何為。』希望你振作。」大叔拍了拍她的肩膀，匆忙地走了。小翠抹着淚水回家……

小仙仔細看了小翠的檔案後，呼喚灣仔土地公說：「土地，你密切留意張小翠，必要時，立刻回來匯報。」灣仔土地公恭敬地回答：「是的，欽差大人。」這個年輕欽差，做事幹勁十足，有勇有謀，令一眾土地公深感佩服。

月光柔柔地透進張小翠的房間，張小翠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到底有什麼價值……每次考試的成績皆排在榜末；每逢小組口頭報告或分組辯論比賽，凡她加入的小組，又穩坐榜尾第一。久而久之，沒有同學願意與她同組，每次只能由老師抽籤，讓她加入被抽中的小組。被抽中的小組成員嘴巴上沒說什麼，臉上卻流露出不快，讓本來已自卑的她，深感自己不受歡迎。加上下學期各科考試成績陸續公佈，接二連三不及格的考試卷，再次打擊她的自尊心，使她開始質疑自己的生存意義。

弟妹已睡了，隔壁傳來爸媽的低聲歎息，在寂靜的夜裏，小翠一一聽得清楚……

爸爸歎息地說：「今天我收到公司的解僱信，下星期一開始不用上班。這是第三次裁員了！連同我共有一百人被裁，人人叫苦連天。」

媽媽驚訝：「啊！你公司不是說不會再解僱員工的嗎？出爾反爾！這電訊公司真是吃人不吐骨。」

爸爸有點洩氣：「在公司工作了二十年，一句話、一封信就要我走！現在我們還是『負資產』，每月歸還樓宇按揭貸款近兩萬元，若果我不早點找到工作，恐怕遲早山窮水盡。」

媽媽安慰說：「不要太過擔心，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總有路可行的。何況我還有工作，只要我們省吃省用，也可以挨一年半載。先辭退阿翠的補習老師吧！」

爸爸不贊同：「不要辭退阿翠的補習老師，我們以後減少外出消費便是了。」

媽媽感歎地說：「我知你疼愛這個女兒。阿翠也不爭氣，她弟妹成績這麼好，她做姐姐的卻……唉！」

一夜沒睡好，小翠翌日帶着一雙熊貓眼睛上課，沒精打采。老師派發中文試卷時說：「你們大部分同學考得不錯，最高有九十二分，但也有一位同學不及格。」

結果，全班四十人之中就只有她的中文科成績不及格。小翠領了那份試卷，那兩三頁代表能力不及人的試卷，心想：連最多人及格的中文科，自己也不及格。這上學期的考試，自己幾乎滿堂紅。想着，想着……終於挨至放學鐘聲一響，她忍不住哭起來了。她羞對為她聘請補習老師的爸媽，也羞對家中兩個弟妹，他們就讀小學，幾乎每科都一百分。她愈想愈感到自己沒用，只會成為爸媽的負累。走着、走着，走到超級市場……雙眼的淚水仍然沒有停止滾落。

爸媽今晚要晚點才下班，弟妹在婆婆家，家裏只有她一人，她望一望天空，關了窗子，躺在床上睡……

一陣強風不知從何處吹進屋內，一個少年跳了進來：「怎麼如此粗心大意？」

小翠迷迷糊糊，不知是夢還是幻覺，只見室內濃煙瀰漫，感覺空氣稀薄，不知發生什麼事。少年對燒着了的爐灶拍了拍手，熊熊的火光自動熄滅：「煮食時，要看着火種！怎麼可以走去睡覺？」

小翠給少年一說，淚水滾了下來：「我只想小睡一會，沒想到會如此……我是不是很沒用呢？做報告幫不了忙，考試又不及格，連煮東西也……」

少年走近她的身旁，溫柔地說：「謫仙人李白說：『天生我材必有用。』每個人天生也有用處，你只是未發現自己的用處罷了。下次小心一點便是了。」

「是嗎？每個人也有用？」小翠的淚水流個不停。少年察看她因缺氧而微紫的臉：「那是引自謫仙人的《將進酒》。這首詩肯定了每個人存在世上的價值，更暗示人的價值高於金錢等物質。你不要張開眼睛！」

少年低頭將氧氣吹進她的嘴內，小翠感到一股源自山林草木的清新空氣，精神為之一振。同時，她兩頰卻如火燒般通紅，這是她第一次給男孩子親吻……她嘗試張開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少年，卻只見一片刺眼的白光。

青年暗暗奇怪：「已給她吹進了喜馬拉雅山神送來的清新空氣，為何她的臉會如此火紅？」他再吹送一次，小翠感到另一股源自高山草原的清新空氣，空氣中夾着一陣陣鮮花的幽香，她以為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不知不覺沉沉睡去。又一陣風吹拂過，少年不見了……

「張小翠！張小翠！」小翠醒來時，發現自己挨在薛仁傑的身上，爸媽及班主任陳老師陪伴左右。她望着穿白色襯衫的仁傑，羞得滿臉通紅：「原來是你……」仁傑尷尬地笑：「是我呀！這幾天見你神不守舍，今天放學便跟着你。我見你在超級市場買了兩包炭回家，又見你關上窗子，便立刻致電給陳老師，請她快來。」

陳老師聯絡了小翠爸媽，三人趕到前，薛仁傑已懇請管理員黃大叔一起上小翠家拍門，卻久久沒人回應。仁傑再游說黃大叔，從大廈的平台察看小翠屋內的情況。兩人赫然見到屋內濃煙密佈，小翠則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仁傑在黃大叔的協助下，從平台爬進小翠家的小露台，撬開窗戶進內，見火種早已熄滅，但廚房已被熏黑了。黃大叔打開所有窗戶，仁傑一邊叫喚她，一邊扶起她。這時，陳老師與小翠爸媽也從正門進來，三人身上的雨珠滴過不停……

小翠慚愧地說：「對不起！因為太累，我躺在床上睡了，忘了自己正在燒菜……」媽媽焦急地說：「嚇死媽媽了！媽媽以為你……」

小翠坐了起來，指着印有「珍惜生命」四字的木炭，尷尬地說：「李惠玲約了我們，明天到她西貢家的天台燒烤，順便總結報告內容，我負責買兩包炭。」

仁傑捏了一把冷汗：「那你為何關上窗子？」

「我見天空烏雲密佈，好像快要下雨，怕睡着了，雨灑進來，便全關上了。」窗外的雨水嘩啦嘩啦地灑着……

少年向小仙匯報情況，然後如風般走了。

灣仔土地公微笑：「幾年不見風神的十公子，原來他已經長大成人，還那麼俊俏。」風神共有十二個兒子──長子龍捲風（號多尼度）、二子颱風（字泰風）、三子颶風（字狂），皆叛逆狂妄；四子疾風（字勁）、五子強風（字厲），皆傲岸不羈；六子東風（字春）、七子南風（字夏）、八子西風（字秋）、九子北風（字冬）、十子清風（字涼）、十一子惠風（字和）、十二子微風（字輕），皆溫順善良。

小仙看着電腦顯示屏內小翠羞澀的笑臉，微微一笑：「土地，你看清風與張小翠有緣份嗎？」土地公皺眉：「欽差大人，你忘了仙凡不可相戀的天條嗎？」小仙想起七公主和董永，又想起公主楚楚可憐的神情……

土地公在旁叫喚：「欽差大人！」他才回過神來：「那她與薛仁傑如何？」兩仙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