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記住當初的心動甜蜜

是的,

每一段感情的末端,

總逃不開彼此傷害。

可是,

只要好好記住一開始的心動甜蜜,

一切的怨恨就會化解於無形。

1

不用懷疑,人生中總有很多個傷心的日子,誰也不能倖免。

可是,那個晚上,梁爽的傷痛欲絕,應該是有史以來的前三甲。

和梁粉分手後的第七年,兩人重遇了,單身狀態的他終忍不住,向她提出了復合要求。

“梁粉,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嗎?”

“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梁粉對他說:“我現在單身,可以繼續做你女友,現在就去慶祝復合成功。我們一定會很快樂,再過兩三年結婚,生一至兩個兒女,諸如此類的。”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停下來,把雙眼放在他臉上,定睛看他。

“但是,我只能被愛,我沒法再愛上你了。”

梁爽啞然了。

她凝視他數秒,才問:“你會不會再找我?”

他也答不出來。

“如果這是我倆最後一次見面,你想不想抱我?我已經拍過很多次拖,跟男人上牀也不是什麼大事,所以,如果你想抱我,我也會給你抱……你要我怎樣也是可以的。”

每一句話,都像在他心臟捅一刀,抽出再插入,再一刀,抽出再插入,一刀一刀的血肉模糊。

她的話說得很白,可解作:我不愛你了,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但我不會再愛你!

梁爽像給摑了很多記耳光,令他頭昏轉向。他也知道,愛下去也只會是個無底洞吧了。

因此,他始終抿着嘴巴,讓梁粉離開了他。

如果……如她所說,如果這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那是個非常遺憾的Sad Ending。

那個晚上,梁爽心頭痛苦得承受不來,狠狠下了一個“最後”決定。

他搬來尖沙嘴的新屋,還不到三星期,搬屋公司的紙箱還未全部拆箱,他找到用箱頭筆寫着“粉、保留”記號的紙箱,拆開了封箱膠紙,裏面全是屬於梁粉的東西。

——過去了的,回憶的總和。

他拿出兩個大大的黑色垃圾膠袋,這次是連看也沒去看,就反轉了紙箱,把它們一把倒進袋裏去,馬上束口,準備丟掉。

是的,梁爽已經不是第一次,用這些自虐的方法,想令自己對梁粉的感情恩斷義絕(起碼他自覺是)。

而這一次,該是最後的最後了。

上一次,是七年前,跟梁粉分手後的第十三天。

因失戀而失眠的他,失眠到一個天昏地暗的地步,精神瀕臨崩潰。

不不不,他忘不了她,並非什麼奇事。兩人往事太多,像投影機般在腦內不斷反覆重播,他也是明白的。

但是,他發現自己居然愈來愈想她,那才是最可怕的。

在那小房間裏,好像連空氣裏也充斥着梁粉,令他完全喘不過氣來。

終於,苦思細想之下,他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那是理所當然的吧,在他的房間內,實在有太多屬於梁粉的東西了。

隨隨便便抬眼一看,就能見到梁粉送他的電子鐘、杯子、掛在窗前的風鈴……當然還有更多他記不起的,無時無刻等着跟她……重遇。

因此,他想到了,如果這個人物過去了,他也必須把這些事物變成過去。

這種想法,變成一種動力。

他不加細慮,找出兩個大垃圾袋,把眼見是梁粉的物件,一件一件狠心丟進去。由於害怕自己有回頭機會,他更煞有介事的把垃圾袋拿到家附近的大垃圾站,丟進一個大密斗內,滿以為只要這樣,自己就再沒有回頭機會。

可是,他明顯高估自己了。

才不過兩小時,他就像個瘋子跑回垃圾站,死命也要跨進那個密斗內,從一大堆臭氣薰天的舊破爛內取回它。

前車可鑑,他不想再犯了。

這一次,梁爽拿出兩個大黑色垃圾膠袋,這一次是連看也沒看,就反轉紙箱,把它們一把倒進袋裏去,馬上束口,準備拿去後樓梯,把它們像垃圾般棄置。

不,不用大費周章拿去垃圾站了……還有,他剛搬來不久,也不知垃圾站在何方。

為了獲取最大動力和支持,他用手機拍下一張垃圾袋的照片,傳送至“保留回憶”的WhatsApp群組,簡單寫了一句:

我決定忘記一段苟延殘喘的感情,

大家也會支持我吧?

他期待三人的認同。

不不不,甚至連留言也不必,只要給我一個讚好的Emoji就可以。

那種感覺啊,如同集齊三個印花,就可以順理成章去換領禮品一樣!

一分鐘後,他開始收到第一個回覆。

眾人的反應,卻叫他完全始料不及。

郭抒瑤

搞什麼呀你?

你屋子滿了嗎?

都廿幾三十歲人還做這些傻事?

由郭抒瑤的“炮轟”開始,更鋒利的話接踵而至。

張寶珠

如果在你現在和將來也沒有她,

那麼,

她留給你的過去,

根本就是一堆回憶。

你可拋掉你們的物件,

但你們之間的回憶,

請問怎丟掉?

任天堂

爽兄啊,

放過你自己吧!

你丟掉所有物品,

結果只會更掛念她呀!

面對排山倒海的負評,梁爽簡直看傻眼。

怎也沒想到,他這個看似積極向前的動作,居然會惹來劣評如潮,連半個肯支持他的朋友也沒有。

尤其是,小任的留言,看起來既冷酷又堅定,恍如預告事情一定會發生。

更可笑的是,唉啊,連梁爽也確信,那是非常準確的預言啊。

因此,他像不戰而敗的戰俘,整個人頹然下來了。

這時候,群組又發出來訊聲音來:

張寶珠

要談一下嗎?

我們出來吃飯啊。

任天堂

對,聚聚吧。

我們上來你家開派對!

梁爽沉靜一刻,才在群組寫上一句:

不用了,各位的話很正確,

這件事我必須親自解決……

不靠任何人。

下次,

我們開開心心約吃飯吧!

放低手機,他又打開了膠袋的束口,把一件一件東西取出……最可笑的是,哈哈哈哈哈,這好像給他重新一次檢視過去的機會哩。

那年,他決定把物品棄掉,是跟梁粉分手後的第十三天,因瘋狂地失眠,他出此下策,沒想到……果真是下下之策!

七年後的這天,他不可算年少無知了,但是,失眠似乎又影響了他僅有的那點智慧。他可真證實自己是人類,只因……很可笑的,人類總是會犯上同樣的錯誤。

為了這個大逆轉,梁爽心裏在想,既已把梁粉的物件從搬運紙箱取出,求求做個好心,請不要原裝放回去了好吧。

所以,他坐在地板上,看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舊物,就像要砌一張五千塊的砌圖般,把兩人從一開始到現在的故事,像個作品展,從頭到尾串連起來。

真想忘記梁粉嗎?

那很好啊,但忘記她之前,必須像考古似的查證,兩人是怎樣開始的。

2

追溯源頭,這段情是在什麼地方萌芽?

嗯,該是那一次吧!

那時中四,梁粉和他在陰差陽錯之下,又再坐在一起。梁爽一早暗戀着她,但她卻暗戀着明星似的男生陸霆鋒。

兩人都心有所屬,卻可笑的不是對方。

因此,這是一份難以成形的感情。

直至,那個炎熱的清早,距離上課時間只有十分鐘了,每天也準時回來的梁粉仍未回來。班上那個綽號緊張大師的同學,忽然衝進了課室,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梁粉上學途中…………遇上車禍,她在醫院…………急救中!”

梁爽感覺自己由頭頂開始,全身變灰白,恍如卡通片集那些給誇張嚇驚的主角。他衝到那同學面前問,梁粉在哪間醫院?

然後,他像要逃避龍捲風一樣的,拔足狂奔,一枝箭的衝下幾層樓梯,衝出了學校,恍如要追回時間似的,向着有五分鐘步程的廣華醫院路程跑去。

衝進醫院,眼看下一步就要面對更嚴苛的生死考驗,一把聲音卻在身後叫住他,是剛步出門口的梁粉。

她錯愕的看着跑得快斷氣的梁爽,告訴了他事發經過。她在上學途中目睹街上有車禍發生,便陪着傷者來醫院,傷者急救後沒事,她也跟警方落口供了。

跑到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的梁爽,終於釐清同學七零八落的說話了,但他更慶幸只是誤會。

他只希望她安然無恙,聊勝於一切。

梁粉凝視他問:“梁爽,你為了我而來?”

梁爽全身瘋狂在冒汗,此刻的他窘到了極點。

對於總笑言他身上有臭味的梁粉,梁爽不會懷疑自己比垃圾筒還要臭,只覺無地自容,連頭也抬不起來。

她卻靜靜走到他面前,取出一張紙巾,在他額角和臉上輕輕印抹着。他愣愣抬眼直視她,她正專心替他抹走豆大的汗珠。

他心裏有着超過七級以上的地震,既感動又內疚的,對她氣呼呼說:“真笨……我居然又一身……臭汗了!”

“沒所謂,我知道你的汗水是為了我而流的。”

梁粉微笑看他,在陽光底下,她的面頰好像鍍上了光芒。

梁爽還沒有告訴她,她是他一生人之中,第一個為他抹汗的女孩。

由深深的喜歡上,變作瘋狂的愛上,就在那麼的一刻吧。

後來,一個高富帥的富二代蕭公子追求梁粉。

梁粉對他說:

“在我小一時,有個跟我同班的男生很喜歡我,他家裏很有錢很有錢,聽同學說,他父親在香港的富豪排行榜是排廿名之內,但我就是對他沒感覺……或者,我這樣說吧,在那個年紀啊,女孩子只想跟女孩子們窩在一起而已,根本對男孩沒感覺的啊!所以,當他走過來告訴我他很喜歡我,我便告訴他,我不想年紀那麼小就拍拖啊!他問我︰“那麼,妳何時才肯接受我的追求呢?”我隨口便說︰“十年後吧,十年後我就會接受你的追求了。”當時的我只是想打發他,一派戲言吧了!想不到他卻滿認真的看着我,對我說︰“那好吧,我等妳十年。”後來,他便隨家人移民去,我以為一切便完結了。”

梁爽計算了一下年份,心大大地一沉,“十年之後,他真的回來追求妳了!”

“一個喜歡我的男孩子願意等我十年,我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在梁粉有可能答應做蕭公子女友的最後關頭,梁爽畢竟也向她表白心跡了,形成一個三角局面。

兩人在蕭公子的巨型遊艇“梁粉號”進行對決。

梁粉提出一個解決方案:“我想到一個辦法了,可讓我知道誰愛我更多……我會選擇這個愛我更多的人。”

蕭公子依照梁粉的話,叫船長把遊艇停了下來,恍如身處在無邊的大海中央。

梁粉站在船頭,對蕭公子和梁爽說:“你們兩個跳下海吧,然後等我決定要跳下去救誰!”

簫公子想也沒想,就跳下大海去,以證自己真的很愛她。

梁爽卻在船頭猶疑,始終沒往下跳。

當大家也以為大局已定,梁粉卻說出了結果:“我決定選梁爽成為我男友!”

她對梁爽說:“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會逼我選擇去喜歡哪一個,你也不會跳下水裏去,要我也跳下水裏去救你。”梁粉對頭髮全身滴着水珠的蕭公子說:“如果你愛一個人,你也不會將自己放到一個危險的位置,就譬如深不見底、隨時有鯊魚出沒的大海。你會好好保護自己,那就等於好好珍惜了對方!”

就這樣,身無長物的梁爽,居然擊敗了家財億貫的蕭公子,正式榮升為梁粉的男朋友。

後來,兩人之間有過第三者,也鬧過分手,但由於愛着對方,最後還是希望復合,在未來日子繼續一同走。

這對所有人也笑稱是“萬事有雙梁”的戀情,是在二月十四日,梁粉十八歲生日那天,劃上結局。

兩人約在中環的大會堂等候,穿得帥極了的梁爽,打算跟她步行去纜車站,乘纜車上太平山頂慶祝。

細心的他,一早在山頂以浪漫馳名的峰景餐廳訂了桌,由於她生日的日子撞正情人節的緣故,他向侍應生哀求了很久,才訂得一個全店只有幾桌的露天座位。

在那個位置,可無遮無掩飽覽整個維港景色。

出門時,天色很好,晚飯完畢,兩人可沿山頂路繞一圈,全程約半小時,彼此可談談笑笑,也許趁這天,總結一下兩人從相識至今的恩愛情仇。

然後,一切恩怨,都付於笑談中。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是給一切重新開始的好時機。

梁爽早到,在大會堂內看節目的宣傳大海報之際,正好瞄到梁粉跑到門口那道玻璃幕門前。

她臉上沒一絲笑容,卻流露出氣沖沖的表情。

在等那道防止冷氣流失的玻璃門自動打開的一刻,她臉上焦躁的表情,彷彿抱怨那短短的一秒鐘,是浪費了她寶貴的時間。

她跑到梁爽面前,氣呼呼的看他,一下子好像說不出話來。

他看看手表,又看看她,“妳沒有遲到啊,我只是早到一點了吧!”

梁粉的眼神混雜着煩躁、內疚與慚愧,默不作聲,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用牽強的聲音說:“好了,妳是遲到了十分鐘沒錯,但我一向習慣把手表調慢十五分鐘,那麼說,妳剛才就是沒遲到了!”

她好像完全冷靜下來,她喊一聲:“梁爽。”

梁爽呆一下,在他印象中,她很少直呼他名字。

他只好應道:“是的,我是梁爽。”

“我們不要在一起了,好不好?”

梁爽沒好氣的問:“我可以說不好嗎?”

“我已經決定了!”

他看到梁粉那雙眼直視着他,她眼神半點不動搖,他才知她不是開玩笑。

他只好收起嬉皮笑臉,改以威脅她的笑容說:

“除非,這是妳的十八歲生日願望囉!”

梁粉像給說中了心事,略略垂下眼瞼。

梁爽看她的那副表情,心寒地請求着說:“喂,不要不說話,說不是啊!”

但他心底裏,卻知他真是一語成讖。

梁粉用力咬咬下唇,把視線轉回到他臉上,聲音轉為強硬:“那麼,你願意替我達成這個生日願望嗎?”

梁爽把雙手插進外套,只覺天旋地轉,手心都在冒汗,喉頭乾涸,幾乎站不穩。

他久久才問:“問題是,假如妳知道妳的生日願望會傷害到我的呢?”

“其實,最大的問題是,我以前是無論如何也不忍心傷害你的。”梁粉看着他,“到了我不介意傷害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真的已經不喜歡你了!”

梁爽雙眼當堂熱燙起來,但他昂起頭,不讓自己表露出任何情緒,他讓自己平靜下來。

“妳該知道,今天這個日子,我是什麼也不會拒絕妳的。”

梁粉雙眼紅一圈,用抖顫的聲音說:“對不起,我……”

“妳快走吧。”

“我……”

“妳再不走開,我就會揍妳了,我是說真的。”梁爽的拳頭在口袋內握得緊緊的,堅硬得像石頭一樣。

“你可以揍我,我是應有此報的。”

梁粉踏前了一步,就這樣站在梁爽面前。

然後,她用力閉上了雙眼,全身微抖了起來。

梁爽凝視她的臉,這張他永遠也看不厭的臉孔,一想到擁有這張臉的主人心裏再沒有他,他就覺得自己對這張臉迅速生厭。

“這不是妳的生日願望,恕我無法替妳達成!祝妳生日快樂!再見!”

說完這話,梁爽擦過梁粉身邊,慢慢走到玻璃門前,好像等了一個世紀般的,等它自動打開。

這一刻,他也終於明白她剛才的感受了。

當玻璃門一打開,他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跑了出去。

3

在那個深夜裏,梁爽盤坐在新屋的地板上,把屬於梁粉的物品,依照着時間次序重整,也把一切過去好好回憶了一遍。窗外月色朦朧,他心頭卻有種在陽光底下洋洋灑灑的暖和感。

是的,每一段感情的末端,總逃不開彼此傷害。

可是,只要好好記住一開始的心動甜蜜,一切的怨恨就會化解於無形。

梁爽把關於梁粉和他的每份大小物件,就像博物館展品一樣,放滿屋內每個角落,讓梁粉變得無處不在。

他堅定地覺得,兩人多年後的重遇,不可能不包含特殊的意義。

他們之間,一定有某些事仍牽絆着,換一個角度,又或者,兩人仍有未曾真正完成的緣分。

一想到這裏,本來滿心的萬念俱灰,真正變成一堆灰燼,給梁爽呼一口氣便吹走了。

還有,“保留回憶”群組內各人一面倒的好言相勸,也令他的心智變得更加堅定。

……是的,他決定死命也不能放棄梁粉!

4

有超過兩個星期,梁爽也沒找梁粉。

他是知道的,自己只要一天不去聯絡她,她也不會再聯絡他。

到了後來,時間就會把兩人重新拼湊的感情推塌,想再來一次,只會難上加難。

終於,他想破腦袋,終於捕到一個機會了!

大清早,梁爽拿着一份免費報紙,從尖沙嘴的家興奮跑回“實現夢想小濱廊”。

他一屁股坐到Juno的辦公桌上,對伏在桌上補眠的他說:“Juno,幫我一下!”

Juno張開兩眼,睡眼惺忪的伸手去抓癢梁爽的屁股,讓他驚叫起來:“你搞什麼?”

“爽哥,不是說要幫你抓屁股嗎?This is my pleasure!”

梁爽用手上捲成筒狀的雜誌拍打他後腦,“我也So welcome!但不是幫那個,是這一個!”他打開雜誌的一頁,是停辦了幾年的大型遊樂嘉年華的廣告。

“你幫我相約梁粉出來玩吧!你們也有幾年沒見了,就當作是跟她聚聚舊嘛……順道也找我出來。”梁爽說:“拜託你這一次啦,我已經無法直接找她了,我只能找你做搭橋了!”

Juno抹抹眼屎,懶懶地說:“看起來,爽哥是要刻意利用了我啦!”

“別這樣說,朋友本該兩肋插刀。梁粉和我能否復合,全靠你了!”

“好一句兩肋插刀!我感覺腋毛濕濕的,哎喲哎喲原來血流如注了噢!”Juno說了令他感到意外的話:“爽哥啊,在我那個水蜜桃似的心底裏,可不想你們復合啊!”

他很驚訝,“為什麼?”

“因為,在梁爽僅有的幾個前女友中,我個人最喜歡紀元君,比較不喜歡梁粉啦。”

梁爽更驚訝了,“為什麼?”

“因為,梁爽哥跟紀元君在一起,笑容比較多!”

梁爽怔然一下,回想起來,是嗎?

其實,身為當事人的他,印象很含糊,真的不知道。

Juno看看梁爽的臉,識趣地問:“可是,梁爽哥仍是要一意孤行吧?”

“可以這樣說吧!”梁爽說:“那就像……你的手也一意孤行的摸我屁股囉!”

Juno的手正絕無間斷的揉着爽哥兩瓣渾圓又堅挺的屁股,“梁爽哥,爽嗎?可給我打分嗎?”

“呵呵,非常……非常的……爽噢。”梁爽給他揉得如上雲端,整個人有如荷葉水上飄,“十分滿分……起碼有三百分!”

這時候,公司大門打開,上班的布力般跟淫褻的二人打了個照面,他呆了兩秒鐘後,急忙重新關上大門。

梁爽駭然的說:“我們為世所不容的事,不幸給發現了!”

Juno也只好挪開他無法可修飾的一對手,用冷酷無情的語氣說:“那就要滅口囉!”

“表示讚好。”

“但我們要滅那個口?”

“虎口?”

“好啊,呵呵呵。”

這時候,門外傳出響亮的叩門聲,梁爽應了一聲,布力般探頭進來,就像今日首次踏進似的,他清了一下喉頭問:“請問兩位,我可沒礙着你們嗎?”

梁爽和Juno早已瞬間傳移到各自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的翻着文件,他們異口同聲說:“當然沒有。”

布力般對兩人說:“我剛收聽了給公司的客戶電話留言,也看過所有的電郵,發現有十五宗個案,可進行跟進。其中有一單,在時間上最有逼切性。”

一做幾年,這家由四個員工組成的小公司,彼此合作已有一套默契,布力般也有份參與,選擇幫哪個客戶實現夢想。

這時,DaDa也回來了,大家坐下來開會。

布力般打開手上的文件夾,慢慢說下去:“一個女子罹患了血癌,是末期,只剩最後半年壽命,她想實現的夢想,就是希望有一個朋友,陪到她死去的一刻為止。”

梁爽把雙手疊在腦後,皺着眉頭說:“她幾多歲?”

布力般把視線從文件往下移,“今年廿五歲。”

“唉,跟我同年。”梁爽重重嘆了口氣,看着天花板的光管十秒鐘,才跟兩人說:“不要接這個案了,大家同意嗎?”

Juno正咬着一條海膽味的大肉腸,他問:“梁爽哥,你想得可真周詳!由於害怕她死後,我們就不會收到尾數對嗎?”

“我像那麼沒良心嗎?”

“良心這回事,好像從沒有在你的字典裏出現過!中英文字典也沒有!”

“Juno,你太了解我!”梁爽剖白着內心說:“雖然,這樣說很殘忍,但夢想是什麼?夢想就是希望!假若我們替她製造了希望,她會更捨不得這世界,最後離開,她一定會更痛苦的!”

Juno、DaDa和布力般互視對方,最後,Juno說:“好啦,大家就別找死啦!”

布力般和DaDa連連點頭,表示同意,四人便繼續談論着其他個案了。

午飯時間,四人去油麻地找吃的,Juno忘記帶手機了,他怕孔如紗會找他,自己一個回公司拿。

當他走過布力般座位下的垃圾筒,見到一個個揉成紙團的影印紙。

——每一團紙,都代表一個給放棄了的夢想。

終於,他蹲下身,打開了一團團的紙,找到那個血癌少女的個案,將它珍而重之的攤平對摺好,藏進衣袋裏去了。

5

Juno很快聯絡到血癌少女,她叫焯焯,正在醫院裏留醫。

下班後,他去了那家位於跑馬地的私家醫院,尋找病房的時候,出乎意料的,他要通過一個守衛非常森嚴的接待處,經由一個護士登記個人資料,再跑去通知,才被帶去一個病房門口,請他進入。

Juno真以為自己要入住五星級酒店啊!

一推開那道房門,Juno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當然,由他踏入這樓層開始,他知道不會是七個人並列而睡的房間了,可是,智商比“愛因私癱”稍勝的他,卻也無法想像到,這房間的奢華程度,已遠遠超越了他的常識以外了。

“哈,你好!你就是Juno嗎?”一個女子坐在牀上問。

“HI HI!”

“我——”

“waiting a minute, please!”Juno用一個瀟灑的手勢截停了焯焯的話,他整個人完全被這個房間吸引過去了,用嚮往的眼神看着房間的落地玻璃窗,他面前是一整個維多利亞海港的無敵海景,盡覽無遺,教他大飽豔福。

“Oh My Foot!這到底醫院,抑或酒店啊?”

“這一家是酒店式醫院啊。”焯焯說:“我後父說,這是國家元首級的私人房間,全院只有三間。”

“可惜我無病無痛,但我多希望能夠在這裏舒服躺上一天啊!”

“可以,我跟你交換吧。”

“一言為定。”

Juno把看着如油畫般的維多利亞港,不捨地轉過頭,這才真正看清這個名叫焯焯的女子,她一張臉瘦削灰白,臂肢也像會一折即斷,恍如火柴人。

但她精神倒也不錯,一點也不像有病,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他比較放心了。

“聽說妳還有半年命,那麼,我就長話短說好了!”

“好啊,我也不喜歡拖泥帶水!”

Juno把她“請求實現夢想個案”被拒的事實告訴了她,說明這次不是公務性質,只是一次“私人探訪”。

焯焯哭笑不得的說:“哈,這麼說,我的夢想本來變成了垃圾,但你卻把它像垃圾一樣的撿起來囉?”

“對啊,有很多時候,我也埋首在垃圾堆裏!”Juno說:“我家中有一張椅兩張桌子、一個六呎高的書架、一部MD機,都是垃圾堆裏執的寶物。”

“哈,收穫真豐富啊!”焯焯問:“但什麼是MD機?”

“MD?”Juno想一想:“……也就是翻版CD和免費MP3之間的短命音樂產物囉!”

“我很少聽音樂,所以,對它一無所知。”

“況且,它也很短命!”

焯焯用食指指向自己的臉,“哈,我也一樣!”

“沒關係,妳的救星從天而降了!”Juno挺一下他蠻勁的巨胸,“不用擔心,我這次是義工性質,不會收費的啊!”

“你以為我會擔心收費嗎?”她放眼環視千多呎的豪華套房,驕傲的說:“有錢的是我後父,他沒什麼好,就是喜歡縱容我,我喜歡怎去花也沒問題啊!”

“那麼,我會很快給妳一張濫收費的報價單啊!”Juno告訴她:“雖然,這是沒希望的夢想,但是,我陪着妳過啦,妳有沒有意見啊?”

“你真可以是我朋友嗎?”

“已經是了!”

一直坐在牀上的焯焯,打開了蓋到及腰的被子,似有點有氣無力的下牀,兩腿軟軟的,慢慢步向窗前,突然的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Well!幸好妳遇上鬼仔性格的我,我就是喜歡外國人熱情而不小心佔人便宜的基本禮儀!”

Juno也向她步過去,一邊向她展開了兩臂,但房間實在太大,兩人走了廿秒才走到對方面前,她好像累了,最後栽進他懷內。

Juno可感覺到整個人的重量,她是完全信託他了。她在Juno胸膛前輕聲地說:“謝謝你來找我!”

“那很容易,我只花了十多元巴士錢,和廿幾分鐘的車程吧了!”Juno說:“我要比妳謝謝我更加謝謝妳,因為,我已有很久沒用上半小時打機啊!”

後來,兩人坐在病房內的兩張天王按摩椅上,一邊啟動着電動推拿按摩的程式,一邊天南地北。

焯焯對實現夢想的公司深感興趣,追問關於它的事,要Juno告訴她一件最難忘的個案。

“那是四年前,有個三十歲的中年女人,為了方便,簡稱她做中女啦!中女希望我們替她實現一個願望:她但願父母親不會阻止她跟男朋友交往!”

Juno咬着從廚房拿的法包,一邊說:“中女出生在一個雙親非常嚴肅的家庭,所以,她一直也不敢把秘密拍拖多年的男朋友帶去給他們見面,但暗地裏,兩人已去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最大的障礙是,兩老的眼角也高得離地,知道她男朋友只是普通白領,一定會阻止兩人一起,亂棍把那男的打成瀨尿牛丸!”

“我也試過類似的情況,我母親代我拒絕了一個男生,只因他住在山腰。”

“住山腰也嫌窮啊!那麼,你家住那裏?”Juno哈哈大笑,“難道妳住凌霄閣?”

“凌霄閣往上走五分鐘路的獨立屋。”

Juno把十根手指全放進嘴巴裏,滿以為世事都被他看透了,發現自己只是“井底之瓜”!

“Oh!當作我沒說過!”他繼續說回那個故事:“我和拍檔苦苦思考了七七四十二夜,差不多可從地獄來回又折返了,這才想到了一個非常狡猾的解決方法!”

焯焯在身旁看看他,“我可看得出你很狡猾。”

“多謝!”Juno仰望着天花板,“為了別人的夢想,我可以去到幾盡?那一次大概真是個盡頭了吧!”

“你說的故事愈來愈吸引了!”

“是的,我得承認自己一向異常地吸引。”

6

四年前,“實現夢想小濱廊”接了中女的個案,這次輪到Juno親自出馬,真人示範,完美演繹。

他請中女對父母親說,她男友要求見兩人,而他的任務,就是扮演她那個素未謀面、也不知底細的男朋友。

那個晚上,中女在家樓下接Juno,一見到他就驚異無限Loop:“你你你你你……怎麼穿得像Terminator?”

“因為,只有Terminator才可以赤裸裸的出場。”他說:“可是,為免被抓去精神病院,我只好退而求其了!”

是的,是日的Juno,用上一整樽Gatsby髮泥,把頭髮蠟得像IFC般高,墨鏡、黑色夾克、黑皮褲、DM硬膠鞋,但也可用三個字去形容:

型、英、帥、靚、正!

中女的父母打開家門,兩人見到Juno,嚇到幾乎昏眩。

基於Juno的鬼仔性格,馬上走上前給他們一個熊抱。中女母臉色變黑了,中女父則兩眼反白,差點中風兼提早收爐。

打了個招呼後,Juno說:“大家不用招呼我,當作自己的家就可以了!”他逕自的走進廚房,打開雪櫃,拿出兩罐嘉士伯來,拋一罐給中女父,“爸爸,陪我飲酒!”

四人同桌吃飯,他覺得熱,就脫下夾克,內裏只穿一件黑色小背心,露出了手臂上大刺刺的紋身(貼紙),左臂是Simpsons,右臂則有人見人愛不停轉載的海綿寶寶。

Juno手機響起,他接聽後,梁爽對他說:“好了,Juno,我按照你指定的時間打來了,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啊?”

Juno用冷酷又帶一點點激情的語氣說:“查牌就帶她們從後門逃走啊!……快被追上嗎?她們有幾個是無證的,還有……全部是未成年少女,把她們排隊推下樓吧!……什麼?痛哭求饒?那就不要用手推,用腳踢!”

梁爽沒好氣,“Juno,你這麼好戲,為什麼不去當茄哩啡?”

Juno說:“不說那麼多了,我跟女朋友的家人吃飯,他們也很喜歡我,我要保持着高貴好男人的印象!88!”

“88!”

Juno親手機一下,“Love you forever!”

梁爽:“Love you forever two!”

Juno說:“Love you forever free!”

他掛了電話,對“呆若木龜”的三人說:“不好意思,我這份人比較勤奮,放工後也放不下工作!”

家傭把一道雞上桌,Juno第一時間夾起雞髀脾,放到自己碗內。他奇怪地看着繼續張大嘴巴的三人,奇怪地問:“難道,本人秀色可餐的美貌,已到了各人看到飽的程度了嗎?”

7

焯焯一邊轟笑一邊問:“最後,他們有趕你出家門嗎?”

“沒有。”

“這家人實在善良得過分啊!”

“不啦,只不過,發生了家居意外。”Juno說:“吃飯時,我舒展兩腿,一不小心就在枱底踢中了中女母,我鞋頭的窩釘插入了她的小腿,我只好言簡意賅的說句不好意思囉!”

“所以?”

“我把中女母插到血流不止,他們一同去醫院了。”

焯焯想到那個畫面,已笑得抱住了小腹,眼淚也流了幾滴,久久才停止了笑,她問:“好了,你假扮她男友,又有什麼意義?”

“那個飯局過了幾天,我就叫中女告訴她父母,我倆吵翻天了,我決定跟她分手。”Juno說:“再過三個月,中女帶了她男友去跟父母見面,兩人見到女兒認識了一個“正常人”,簡直如獲至寶,完全不反對兩人交往。他們一年前結婚了囉,她傳了婚宴的照片給我,她母親笑得見牙不見眼!”

焯焯斜過臉看他,驚異地說:“哈,這個苦肉計可真不錯哦!”

“當然囉,我們這家公司,主要就是販售叫人意想不到的情節發展啊!”他露出高不可攀的神氣表情,“如果大家也猜得到,我們就不用生存了啦!”

“既然如此,你會給我什麼出人意表的情節?”

Juno也側過臉看她,仔細的再看她一下,恍如算命師傅一樣。

然後,他一張臉很苦惱的說:“因為,沒出人意表的情節啊!所以,本公司才會決定不接妳的個案吧!”

焯焯沉靜下來,笑容慢慢消失掉了。

“所以,如你剛才所說的,這是沒希望的夢想,但你肯陪着我過,直到最後一刻,是吧?”

“Yes!”

“哈,真好!真想不到,死到臨頭,我居然有朋友了!”

她本來有點難過的臉,又重新綻出笑容。然後,她高高興興把整個人陷進按摩椅裏,任由背部的電動滾輪搖晃着她。

這使她看起來,就像在浪波上載沉載浮一樣。

“那麼,下次探病時間,我再來找妳啊。”

“這是最高階級的尊貴病房,沒有任何探病限制,廿四小時也可以來。”

“那麼,我凌晨四時來找妳!”

“無任歡迎!”她說:“每一個凌晨四時,我也等你囉!”

“好啊,妳在牀上等我,這是命令!”

“遵命!”

Juno發現了,這個生命正在倒數的女子,並無太大的悲傷,這使他感到欣喜。

其實啊,他最怕就是哭哭啼啼的粵語片場面嘛,雖然,天生就是很聰明的他,早已帶備了兩卷廁紙了囉。

現在,他決定把兩卷廁紙都捐獻給梁爽,單身的爽哥,也許比誰都更需要它們呢。

嘿嘿。

也許,

人就是那麼犯賤啊,

始終要等到一切快結束的時候,

才會知道自己最不能捨棄的,

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