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與怪俠

著名畫家黃永玉（一九二四年—　），筆名黃笛，與金庸是同事，且與金庸同齡。金庸對黃永玉讚不絕口，讚他是「最接地氣的畫家」。一九四八年，二十四歲的黃永玉在香港參加人間畫會，從事木刻創作，做自由撰稿人；同年進入《大公報》擔任美術編輯。湊巧的是，金庸也在《大公報》編副刊，兩個中國現代文化史的傳奇人物就這樣走到了一起。

《新晚報》總編輯羅孚說過一件趣事：有一家名叫「美利堅」的飯館，童子雞做得很出色，黃永玉經常約金庸、梁羽生等朋友前去。有一次吃到一半，大家發現口袋裏沒有錢，場面十分尷尬。這時，黃永玉對着飯館飼養的熱帶魚畫了一張速寫――先用手指蘸醬油抹在畫上（畫面上赭色的暈化位置），再以鋼筆線條勾出全畫的輪廓。畫作完成後，金庸打電話給在《星島日報》工作的葉靈鳳。過了一會，葉靈鳳笑瞇瞇地前來，黃永玉把畫作交上，葉靈鳳預付稿費付清了飯錢，眾人盡歡而散。⁽²⁾

《醬油畫》後來交由作家吳其敏創辦的《新語》半月刊刊載，之後成為作家、鑪峰雅集會長羅琅的藏品。至一九八六年經散文家、集古齋顧問黃蒙田轉交黃永玉時，黃永玉於作品上題字講述該畫誕生的始末及補蓋印鑑確認。右方的紅色橢圓印鑑「梅玉館」為黃永玉妻子張「梅」溪與黃永「玉」的藏品統稱。⁽³⁾

因寫武俠小說而在華人文化中影響深遠的金庸，耿直風趣的黃永玉卻是如此評價：「那時寫影評是我先寫的，寫武俠小說也是陳文統（梁羽生原名）先寫的。那時《大公報》所屬《新晚報》銷路不好，為了吸引讀者，陳文統就到街上買了幾本武俠小說回來看，邊看邊寫。我們都當作笑話。」不過，黃永玉十分讚賞金庸和梁羽生後來在創作上取得的成就。⁽⁴⁾

「金庸是大俠，黃永玉是怪俠。」《大公報》另一位同事梁羽生這樣評價他倆。黃永玉打算離開《大公報》，金庸請求一位電影界朋友幫助，介紹他去長城電影公司，一邊參與美術活動，一邊擔任業餘編劇。由長城電影公司創辦的《長城畫報》，創刊於一九五○年八月一日，主編為「長城」的經理袁仰安。黃永玉在《長城畫報》上，分別以永玉、張觀保、觀保等筆名，發表了數十幅速寫，內容有風景、演員肖像漫畫、影人日常生活等。劉瓊、龔秋霞、夏夢、石慧、韓非、陳娟娟、萬籟鳴、萬古蟾等當時活躍於香港影壇的明星與美指，都是黃永玉描繪的對象。期間，黃永玉一九五三年編劇的《兒女經》被拍成電影，石慧因在本片的演出獲選最佳女演員。

一九五三年初，黃永玉的藝術靈感奔湧而出，他的木刻畫在香港漸漸有了名氣，許多人爭相購買。這時，他接到表叔沈從文的來信，信中說：「你應速回，排除一切干擾雜念速回，參加這一人類歷史未有過又值得為之獻身的工作。」於是，一九五三年早春二月，黃永玉和張梅溪帶着七個月大的孩子黃黑蠻前赴北京，從北京火車站坐馬車到了沈從文的四合院。從此，黃永玉與金庸各分南北，難得一見。

「文革」期間，黃永玉被指控為反動學術權威，受到批判，被遣送回家鄉鳳凰。「文革」之後，黃永玉當上了中國美協副主席，迎來了他的黃金時期：他創作的「金猴」郵票成為炙手可熱的珍藏；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舉辦個人畫展；獲意大利總統頒發最高司令勳章。⁽⁵⁾

「金猴」郵票，即中國郵政於一九八○年二月十五日發行的庚申（猴年）郵票（編號T46），為中國第一套生肖郵票系列的第一枚，印量是十二生肖中最少的，僅五百萬枚；因印刷時遇到麻煩，損壞接近六十萬枚，且當時被大量用作郵資，因此餘下的數量極少。郵票圖案原畫出自黃永玉，由邵柏林設計，姜偉杰雕刻版模，採用影寫版與雕刻版混合套印的方式印刷，北京郵票廠承印，造型生動，栩栩如生，猴子的眼圈、鼻線、口裂線條清晰分明。「庚申猴」人氣極高，是目前市場上升值潛力最高的郵票品種之一。

一九八○年代初，金庸訪問北京。一對老朋友相見，萬分高興。得知黃永玉三十年間屢遭劫難，金庸無限感慨，也十分敬佩黃永玉這樣的知識分子，覺得他們有膽識、有骨氣。黃永玉對金庸這個人的評價，不是一般的高：「這個人是個很聰明、很有魄力的人，……而且那種神奇的力量你都很難想像，他在念中學的時候，就出過全國發行的一本書，他在做中學生的時候就出版《中學匯考指南》，真是了不起，腦子真是好，同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看《匯考指南》也看不懂。」不過，黃永玉對金庸武俠小說的評價，可不是一般的低。也不是只低看金庸武俠，黃永玉就看不起所有武俠小說，金庸小說，他乾脆就沒看過。不看，並且為金庸惋惜不已：「以他的才能、他的智慧怎麼寫武俠小說呢？他應該做比這個重要得多的事情……在我來講是可惜了……我感覺太奇怪了，他怎麼弄成武俠小說家了？」⁽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