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反例

如果一個意見是“一竹篙打一船人”的,我們可以舉出反例(counterexample)來推翻它。不少人有一句口頭禪:“勉強是沒有幸福的。”我們可試想想:是不是凡是勉強都是沒有幸福的?有沒有例外的情況?有沒有一些情況下勉強能夠帶來幸福?若我們能舉出一些反例,則“凡勉強都是沒有幸福的”這一語句便不能成立。而事實上確有不少反例,例如家長勉強小孩子學琴,小孩子大了覺得慶幸,認為若小時家長不勉強他,他大了便不能彈得一手好琴。又例如校方規定學生要修讀通識教育課程,學生初時老大不願意,但修讀後可能又覺得趣味盎然,受用不淺。

總之,凡是全稱命題(universal proposition)都可以運用反例推翻。若人們有一個意見,其形式是“所有A都是B”,我們只要找到一個A不是B,便可以將之推翻。若人們有一個意見,其形式是“沒有A是B”,我們則只要找到一個A是B,就可以將之推翻。換言之,“有些A不是B”可反駁“所有A是B”;“有些A是B”可反駁“沒有A是B”。

但要注意的是,“有些不是A的也是B”並不能反駁“所有A都是B”。可惜在日常對話之中,人們往往有這類不着邊際的盲辯。請看以下一段對話:

如珠:男人都是花心的。

如寶:女人之中也有不少是花心的。

如寶的說話並不能針對如珠提出的意見作出批評。如珠說所有男人都是花心的,如寶卻說有些女人也是花心的,但縱使如此,並不表示如珠所說的有何不妥,所以如寶對如珠的批評是不對應的。若如寶要推翻如珠的意見,她可以指出:“有些男人是不花心的”,例如東漢時的宋弘,光武帝要宋弘休妻,以便將公主嫁給他,宋弘堅拒,並且說了兩句傳誦千古的說話:

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以上如珠對如寶的批評,與以下莫二毛對莫大毛的批評在結構上相同:

莫大毛:天下烏鴉一樣黑。

莫二毛:有些不是烏鴉的東西也是黑的。

不是烏鴉的東西是不是都是黑色的,並無關題旨。問題是:是否所有烏鴉都是黑色的。

請再看以下一例:

男:你會游泳嗎?

女:你看我的膚色這麼黑,就知道我是會游泳的了。

男:難道皮膚白就不會游嗎?戴安娜的皮膚不是很白嗎?她不是也會游泳嗎?

此處女方提出的意見並不是皮膚白的人不會游泳,而是皮膚黑的人都會游泳,男方不針對此點而指出有些黑皮膚的人亦不會游泳,卻指出皮膚不黑的人亦會游泳,與女方提出的意見並不相干,可謂盲辯。說黑皮膚的人會游泳,並不是說不是黑皮膚的就不會游泳。正如說“是父親的人都是男人”並不是說“不是父親的人都不是男人”;說“玫瑰都是有刺的”,並不是說“不是玫瑰都是沒有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