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一声一声的敲击声在王虎剩的耳边响起,不急不缓。就像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将死之人一样,胸口慢慢的起伏着,带着让人压抑的节奏,就那么慢慢的,慢慢的,进行着。
王虎剩是从东北山里的一个小村子出来的小人物。还没来得及收获今年的猎物,就被一纸录取通知书带来到了他一辈子都未曾想要到过的地方。一本泛黄的《风水堪舆十六讲》,一个破旧的旅行包,一身土气但还算干净的老旧衬衫就是这个大城市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相。
王虎剩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他知道敲击声就是从隔壁传来的。但是,他更清楚隔壁早就已经荒废了许久。刚来到学校时,因为自己的兜里要比自己久经日晒的脸要干净许多,所以就打听到了这间全校最便宜的宿舍。虽然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但是带着从农村里出来的倔强性子和对于自己的自信,也就在这里安了户。
王虎剩摸索到了放在床边的手电筒,一边按下开关,一边望向寝室门口。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句,就准备下床穿鞋子去门外看看。
要说这王虎剩本也是就是个农民,高中几年的政治课基本没引起他的关注。对于鬼神之说也是敬畏有加。至于现今如此大胆,那还要从两年前的一个暑假说起。
因为从记事开始,自己就未曾见过自己的父母。自认为没心没肺的王虎剩也就理所当然一直和他的爷爷生活在一起。近几年老爷子开始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大部分营生的活计都开始由王虎剩自己去揽。
两年前的暑假,王虎剩照着习惯,开始到处找活计做。听说隔壁村的刘老爷子要找个人去帮他晚上守木材,以免让其他村里的小偷偷了去。王虎剩听说过那一片很邪乎,后来看了《十六字风水堪舆》后才知道此地地势下陷,本就是阳光照射不至的山阴之处,加以四周又尽是葱郁的树木,阴气转生,汇而不散,久而久之,这一片平地就算是在大中午的也给人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当然,当时年轻气盛的王虎剩自然是不在乎的,听说报酬后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带着村里的土狗和一盏煤油灯就窝在临时的小棚子里看书。
然而在快十点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一直趴在床边耷拉着头的土狗警觉的抬起头,随即开始对着门口狂吠。但是却一直待在原地,不曾迈出一步。农村长大的王虎剩自然感觉到不对劲,东北山里长起来的狗,就是遇见了狼也不至于如此害怕。没错,就是害怕,王虎剩看得出,这只狗在畏惧门外的东西。
这样一来王虎剩也感到有些畏手畏脚了,但这四周下过很多套子,也组织过几次大的猎杀,这几年已经很少有狼溜到这边来,难道是野猪?王虎剩想到这里安心许多,虽然这家伙力气大,但是要比狡猾的狼好对付多了。
王虎剩安慰了一下如临大敌的土狗,就拿起来桌上的标枪,提着煤油灯向门口走去。
说来这标枪倒也是老爷子的手艺,全传到了王虎剩的手里。不说放倒熊瞎子,一百来斤的野猪倒是放倒过。
王虎剩将灯挂在门边,一边捏紧手里的长枪,一边缓缓的推开那简陋的木门。就在刚刚推到一半,门外的荒草都已经暴露在了黯淡的煤油灯下时。王虎剩猛地推开门,右手已经作出了向前飞出标枪的姿势。但是眼前空无一人的景象倒是让王虎剩一呆,刚才猛推门的一瞬间,长年进山下套打猎的直觉第一时间给他反馈了危险的信号。但是这现实却给王虎剩一种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他知道有问题了,这无数次将他从熊瞎子的爪下拯救出来的直觉绝对不会骗自己。但是眼前除了堆积在不远处的木材,也就只有门前自己那被黯淡煤油灯映出来的影子。然而,不低头看还好,低头一看。瞬间,冷汗就爬满了自己的后背。
自己被煤油灯映射在门外的影子的头上竟然有一团不知名的东西在动。瞬间,王虎剩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开了,安静的连虫鸣都没有的平地里,只听的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下意识的,他的腿就准备发力,准备迅速逃离这个鬼地方。但是,下一秒,他不得不硬生生的压制住这与生俱来的求生欲。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脖子后面似乎吹来了一丝丝的冷气。他感觉得到,只要自己再往前迈一步,那么这一丝丝的冷气就会变成最锋利的线网,死死的套住自己的脖子,就像自己给山里的畜生下的套子一样。
“门口的兄台,可否进屋坐下休息,如此站在门口,受了风寒可不好。”屋内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王虎剩不得不转过身,但是手中的标枪却越捏越紧。
眼前,一位穿着对襟长衫,头戴方桶形黑帽的年轻男子坐在自己的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自己放在床上的书籍。而那只土狗仿佛没有察觉到床上有人一般,竟然躺在床边像是睡着了一样。
王虎剩将标枪插在地上,故作轻松的向年轻男子走去,但是从僵硬的步伐看得出他此刻内心的恐惧。
待他行到桌子旁时,右手开始微微的颤抖,这是他在压抑自己内心的恐惧。桌子的下面收着一把刀,这是每个猎人都会给自己留下的后手。他督了一眼床上的青年,他似乎正在研究自己留在床边的火柴。
这是个好机会!他的心脏开始狂跳,就好似一台高速运转的发动机一样。
随即,年轻人随意的摆了摆手。看着门口的门随手而关,王虎剩知道,自己面对的绝对不是靠一把标枪或者一把猎刀可以解决的。
王虎剩愣了愣神,反倒放松下来,置生死于度外大致就是如此。王虎剩此时倒也不怎么害怕了。
“兄台不必惊慌,愚兄迫于无奈,受困于此,还望兄台见谅。”年轻人站起来拱了拱手,随即又道“姓名不必多问了,山中千年逝去,能记住的东西不多了。”
王虎剩张了张嘴,觉得对这个穿着大长袍,满嘴古文的家伙,也没有什么好问的。目前只知道他要么是个疯子,要么是个妖怪……这两个他都惹不起。
又是一阵沉默,年轻男子继续翻起书来。王虎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一整整倦意反倒袭上心头。不知不觉中,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了一阵阵的马蹄声和铁器相交的声音。
翌日,等王虎剩被狗叫声惊醒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口照射到了他的床上。王虎剩立刻跳了起来,将桌子下的猎刀紧紧攥在手里。定睛一看,床上哪里还有什么年轻人的影子。只有一本泛黄的旧书躺在床上。
王虎剩退后到门口处,用力举起自己插在地上的标枪,这才开始向床边靠去。行了几步,见没有什么事,看了看早已跑在床边蹲下的土狗,这才放松下来。径直走向床边,举起那本泛黄的旧书,一片纸条从中掉落下来。王虎剩连忙将其捡起,仔细看了起来。
“敬告王兄:愚兄昨日迫于他物,受困于此,实属无奈,身无长物,故留下一书,此书因为意外,只余下风水点穴,奇闻异录等十六讲,固然不足。但王兄若是加以研究,自会有所得。另注:此地过于阴邪,王兄若是醒来,请早日离开此地。愚兄 宋敬诚”
夹杂着一大堆文言文的纸条对于才17岁的王虎剩来说还是太难读了,但是大致也就是昨天自己无意帮助了他,他就留下一本很厉害的书报答自己。看到这里,王虎剩急忙看向那本破旧的书,忙不迭的翻了起来。却没有留意那个被自己扔到床上的纸条变成了一丝极细的银色毛发。
等到刘老爷子来到棚子的时候,王虎剩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将书贴身收到了衣服里面,正逗着那只土狗玩。
待交付完了之前约定好了的钱款,王虎剩谨记年轻人的话语,也不管刘老爷子怎么加钱,就是不愿意再待。告辞之后就匆匆向家里赶去。
在回家的路上,王虎剩才听见村里人议论说昨天夜里在山坳那边有马嘶鸣和兵器击打的声音,好像是阴兵借道。而自己的棚子就是处于山坳与村镇的必经之路。
王虎剩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棚子位于极阴之处,若是平时倒也没事,不过损失一两分阳气罢了。但恰逢当日是阴兵借道,子时又是阴气最浓之时,若自己不是因为有年轻人的庇护,想来自己的胎光一魂就要被阴兵喝散,变成一个行尸走肉了。但是,为何年轻人说是自己庇护了他?这也是等到许久之后他才清楚。
故此,对于在自己意识里可以庇护自己抗拒阴兵的妖怪他都见过,甚至准备动刀子。这在隔壁闹腾的小鬼不过就是一点小意思罢了。
不过,随着王虎剩走近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