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慕白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过,就连他心病最重发作时也没有这样严重。
事实上,风慕白早已在见到那柄短剑后丧失了灵魂,现在站在沙神面前的不过是一副躯壳。
世人只知剑神,却不知剑神的背后有多少心酸与折磨。
果然,没有很久,风慕白就见到了唐傲。
不仅是唐傲,还有花蕊夫人,丑剑客。
丑剑客押着花蕊夫人和唐傲走到大厅时,面色比风慕白更难看,只是他眼中不知为何少了许多杀气。
唐傲是被花蕊夫人搀扶着进来,可还清醒,显然他的伤并没有痊愈。
他见到风慕白时,眼中露出的满是悲哀。
他像是为自己悲哀,又像是替风慕白悲哀。
但无论是哪种,他表达的的确是悲哀。
风慕白当然可以看出,可他没说话,唐傲居然也没有说话。
说话的是花蕊夫人。
“我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
沙神道:“你是说风公子还是我?”
花蕊夫人看着沙神,眼中饱含女性特有的哀怨。
“无论是风慕白还是你,我都不想见到。”
沙神道:“是不愿还是不敢。”
“是不敢。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跳到你的怀里。”
沙神忽然叹息,“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
花蕊夫人又冷笑:“我怕我会咬住你的脖子吸干血。”
沙神道:“这才是你,花因梦。”
花因梦闭上眼睛,好像怕自己真的突然冲上去,咬住沙神的脖子,然后吮吸鲜血。
她闭眼睛的时候,也闭紧了嘴。
丑剑客忽然道:“我本来也不想请花蕊夫人来的,可只要我一对唐傲下手,她也出手干预。我既不能杀她,所以只有把她打伤一块带来。
”
风慕白微微变色,眼光落在花蕊夫人的身上时,才发现她的右腿已受了伤。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已说不出。
沙神对丑剑客道:“唐傲来的比我想的要早,看起来他并没有受你的剑伤。”
丑剑客脸上忽然露出光彩,因为沙神这句话无疑带着一种赞扬的意思。
像唐傲这样的人,让他受伤远比要制住他更难。
更何况还有花蕊夫人?
唐傲进来时,像是心灰意冷,对风慕白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此刻却对沙神道:“纵然你知道白玉菩萨中有唐门制毒的方法,可我保证,你绝不会看懂。
他盯着沙神,然后一字一字的把话说完:“我也绝不会助你。”
他说话时,脸上已带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可沙神瞧着这表情,不但露出讥讽更露出怜悯。
“每个即将要屈服的人,从来也不曾料到屈服就是下一刻。”
沙神带着怜悯,发出笑声。
“就像每个嘴上说不喝醉的人,,下一杯却已倒下。”
他的比喻虽不恰当,但却已很形象。
唐傲道:“我我不是酒鬼,而你,也没有能令我醉的美酒,你有的,不过是能让我死去的毒药。”
沙神道:“死人不会有价值,就算是曾经可以一剑封喉的人,若心已死,也不过是个废物。”
他说话时,瞧了风慕白一眼。
风慕白突然道:“你岂非本就想让我无心?”
沙神道:“你此刻已无心,但我却要让你多长一颗心。”
那女子道:“什么心?”
沙神道:“野心。”
女子面具后面容一定是疑惑。
“他有了野心岂非对你不利?”
沙神未说话,花蕊夫人叹道:“像他这样的人,本就对势力十分渴望,自然也喜欢有野心的人。”
那女子笑道:““可我们的风慕白剑神早期追求剑道,现在却已堕入魔道。”
花蕊夫人道:“所以沙神才让丑剑客带我们来。”
她叹了口气,道:“我忽然也想明白了,沙神要唐傲来,为的不单单是白玉菩萨的秘密”
那女子道:“哦?那还为什么?”
花蕊夫人道:“为的是逼风慕白出手。”
那女子噗嗤一下笑了,笑过后,一张滑稽的面具更显的是对别人的讥讽。
“风慕白岂非已在网中?”
花蕊夫人道:“正因为他在网中,所以沙神想试一试风慕白能不能逃出这张网。”
那女子道:“我不明白。”
花蕊夫人道:“你一定很年轻。”
那女子道:“我身体的每一处都很年轻。”
她像是在炫耀,随便摆动一个姿态,却已将身体的美好完全显露出来。
花蕊夫人根本没瞧见:“你的心一定很年轻,你绝不了解沙神的想法。”
那女子没说话,但脸上的面具却在轻微抖动。
是悲伤还是喜悦亦或是永无人知的心酸。
花蕊夫人道:“沙神想要的不是傀儡,他要的是一个真正有灵魂的人。”
丑剑客突然道:“风慕白绝对是现今江湖上最有灵魂的人,纵然他的人已脱离中原武林,可他的名已不朽。”
丑剑客把风慕白当做敌人,但谁也没想到他的话会对风慕白如此推崇。
但世俗之人怎知,一个人或许对朋友不理解,但对敌人一定了若指掌。
只有沙神含笑道:“不能握剑的风慕白,对我来说就像是不能盛水的杯子,纵然杯子还在,可已无用。”
他又缓缓道:“所以,如果风慕白此刻做的不是风慕白该做的事,风慕白一定也活不久。”
戴面具的女子声音有些颤抖,“你要杀风慕白?”
沙神道:“不用我出手,风慕白的心病就会给他了结。”
一个人如果有了心病必然会郁郁寡欢,而在这种心情与状态下,必然会做出所有人不能想象的事情,包括死亡与终结。
死亡的尽头是终结,但死亡的开始是否也正开启了终结?
丑剑客道:“沙神不如把他交给我,让我试试他是否还是风慕白?”
能挡得住丑剑客的剑,自然是风慕白,挡不住,他就是个死人。
丑剑客满心欢喜,嘴角的笑意已完全流露出来。
可沙神道:“你杀不了他。”
丑剑客笑容忽然冻结,“你…没让我出手,怎知………”
他的牙齿似因心底的寒意打起颤来,连说话也不完整。
杀神道:.“因为你心底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你急切的想杀风慕白,只因你发现了自己的恐惧,你想早点去除这种恐惧。”
丑剑客的手紧紧握住剑,瞳孔已在不断行收缩,变成一种很苍白的眼神。
沙神接着道:“所以,你也有了心病,你面对风慕白时,必败无疑。”
丑剑客低下头,感觉手里拿着的长剑忽然变成了一把玩具。
花蕊夫人道:“这里除了丑剑客,你还能用谁?难道是那位带着面具不敢露脸的女人?
沙神道:“花因梦,你莫非忘记了,我也曾练过几招剑法?”
花蕊夫人惊到:“你要出手?。”
沙神淡然的点着头,道:“因为我对于风慕白来说,是未知的,我了解风慕白的剑法,也清楚他剑法中的破绽。可他却想象不到我的招数。”
在这种情况下,风慕白的确没有多少赢的局面。
花蕊夫人道:“若风慕白真杀了你,岂非你的计划就变成了美梦?”
沙神道:“你以为跟了我七年,就了解了我的全部吗?就算风慕白的剑到了我的咽喉,也绝刺不下去。”
花蕊夫人道:“我知道你已将沙聚散练得毫无破绽,才会说出这句话。”
唐傲突然失声道:“沙聚散,莫非是江湖上曾经传闻过可以抵挡任何兵刃的武功?”
花蕊夫人道:“不错,但这种武功并不是传闻,他是真是存在的。”
唐傲的状态本处在精神恍惚中,现在好像惊醒,“据说这门功夫练成时,刀剑不侵,可行常人所不能行的事。”
花蕊夫人道:“不错,三年前,沙神已可拟沙作剑,踩沙而行。
唐傲喃喃道:“三年前…,那练到现在岂非更进一层?”
花蕊夫人道:“若非如此,沙神怎有如此把握抵挡住风慕白的剑。”
唐傲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灵魂飞走,变得瘫软。
这些话风慕白当然听在耳里,但却没有令他有一丝的变化。
他这个人,就像是折断了的剑,已无锋刃。
他此时,更加显得落拓,就连他站立的姿势都显得有些弯曲。
沙神道:“风公子,只要你在三十招之内不败,我绝对不会伤害唐傲。可如果你败了,我保证会有更多办法,让唐傲觉得活着不如死。”
他不等风慕白回答,手腕在空中反转,那仆人手中拿着的短剑忽然腾空而起,跳到风慕白跟前。
风慕白伸手抄住,眼神却不敢投向这短剑。
折短剑曾经对于他来说,比世上的任何财宝都要珍贵,但现在他生怕问道剑伤的血腥味,变得病情更重。
沙神说的话,他已完全听见,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唐傲和花蕊夫人与沙神一战
纵然他现在几乎已经失落的忘了如何试剑。
风慕白这是第一次觉得手上的剑有些陌生。
这种感觉对于风慕白来说实在很奇特。
风慕白道:“既然你有野心吞并中原武林,为何不自己出面,何必需要替身?”
沙神笑而不语。
风慕白却忽然想起了墙上的画。
那画里的人是否就是沙神,画中人的经历,是否也就是沙神的经历?
最后一副空白的画又是在表达什么?
花蕊夫人道:“让我来告诉你,因为沙神本就是一个很有名的中原人,他当然不肯撕破那张虚伪的脸皮。”
杀神的脸上变了色。
“花因梦,你……”
花蕊夫人道:“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瞒过了身边所有人,包括丑剑客。但你却不知道我在你枕边七年,你的梦话被我听的清清楚楚。”
沙神的脸渐渐阴沉。
丑剑客似乎也颇感兴趣,问道:“夫人听到了什么?”
花蕊夫人道:“我听到的远比沙神想象中的要多,一个人的心机就算再怎么深,在梦里也一定会放松。”
她虽然是回答的丑剑客,但却一直在看着沙神。
只见沙神道:“我本以为你真的知道,但现在我才明白,你只是想让我乱了心神,死在风慕白的剑下。”
如果花蕊夫人真的知道,她完全会选择去中原揭露事实,这种报复要远比抢夺白玉菩萨来的痛快有效。
花蕊夫人试探不成,终于叹道:“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你的身份一定与路薄银有莫大的关系。因为这几年来你已将沙漠敛来的资源陆陆续续都交给了路薄银。”
沙神笑了。
“看起来你的确恨极了我,就像当初你爱极了我。”
花蕊夫人道:“每个接近你的人一定会恨你,因为你是个自私的人,自私的不会爱任何人。”
那戴面具的女子一动不动,仿佛那张面具隐藏了她全部感情。
现在,风慕白正在看着这张面具。
这面具下的人到底是谁?
她若是不认识风慕白,又何必戴上面具。
沙神道:“花因梦,纵然你知道一切又有何用,现在,制作毒器的方法和原料在我手中,唐傲也在我手中,我总有办法让唐傲为我效力。只要这批毒器打造好,用不了三天,江湖中最少会有一百多个名人死在唐门的暗器下。”
风慕白道:“原来你是想让唐门背上这个祸源。”
花蕊夫人道:“然后再由风公子出面,随便杀几个唐门的资深弟子,就算是还了江湖一个公道,而那时,各门派的实力大大减弱,加上风慕白本来就是名望极高的人,他们自然会将风慕白视作救星。
唐傲气弱的声音响起,接着道:“如果风慕白提出并派的说法,个大门派也绝不会…绝不会拒绝。这…真是一条毒计,顺带还除了唐门这个江湖中最难攻破的世家。”
杀神看着风慕白笑道:“风公子,现在你明白了吗?他们讲的要比我告诉你的还要详细。”
风慕白道:.“明白了,现在我只想做一件事。”
沙神道::“杀我?”
风慕白道。:“不错。”
沙神眼中露出笑意,这正是他的本意,如果风慕白不能变成一头雄狮,他也不能做一个真正的训狮人。
而他也自信凭自己的武功能够真正的令风慕白屈服。
风慕白一只手握紧了短剑,另一条手臂仍旧保持垂下的姿态。
沙神的手上已多了把剑,几乎比风慕白的剑长出一半。
“拿出你真正的实力,莫要让我失望。”
风慕白冷冷道:“你心死的时候,一定会失望。”
花蕊夫人听到风慕白的这话,知道风慕白又已恢复了昔日的狂傲。
风慕白又活了过来。
忽然花蕊夫人对沙神道:“这里不止丑剑客一个高手,在这大厅后面至少还隐藏着三个以上的顶级杀手,他们纵然不出手,也会对风慕白构成威胁。在气势上你已赢了。”
沙神道:““没有我的话,所有人不得出手暗算。”
花蕊夫人舒了一口气。
风慕白却傲然道:“我的剑在手,余子皆是草木。”
沙神听到这句话眯起眼睛,露出笑意。
风慕白说完,短剑已刺出,但刺的却不是沙神的身体,而是他要退的地方。
但风慕白这一剑却刺空,沙神不但没有退,反而向前踏上一步,长剑似闪电削向风慕白的肩膀,风慕白的短剑忽然脱手,像是有了生命,竟然在空中反转一圈,挡住了沙神的长剑,落下时,风慕白已回身抄住,
他刚接住剑,沙神的长剑已卷了上来,本来刚直的剑身变的像灵活的毒蛇。
风慕白在剑上灌注内力,想要震断他长剑,但内力发出,却觉得对方剑上一股更强悍的力气在抵抗。
风慕白心里微微一惊,他着实没想到沙神这种拥有势力与地位,整天活在安逸中的人,会有如此强悍的精力。
他两人交手用的都是最高深的剑意,完全和普通江湖人那种大开大合的打斗不一样,但饶是如此,这两人发出气场已将花蕊夫人和丑剑客压的胸闷气短。
两人长剑与短剑绞在一块,互相挣脱不开,风慕白凌空一翻身,跃到沙神背后,却将短剑松开。
这短剑本来被风慕白内力灌注,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陡然没有了内力的来源,被沙神的长剑一下子激飞。
唐傲惊呼一声,暗道不好,风慕白短剑脱手,另一条手臂又受了伤,可谓是难有胜地。
果不其然,沙神一招占先,又连刺三剑,每一剑出手的部位都是常人难以思量的。
幸好风慕白不是常人,他凭借高超的身法,贴着剑锋游走,已堪堪避过这三剑。
丑剑客在一旁瞧得入了神,他深谙剑法,是以深知这三剑的厉害,不自禁道:“普天之下,能躲过这三剑的绝不超过五人,能在一条手臂受伤的情况下还能躲过,除了风慕白,再无他人。”
花蕊夫人浅笑,轻声道:.至少还有一个人也能躲过。
”
丑剑客一张丑脸看起来竟然少了许多戾气,问道:“谁?”
花蕊夫人神秘一笑,道:“叶渊。”
丑剑客失笑,“区区叶渊怎能躲得过沙神这要命的三剑。”
花蕊夫人正要说话,突听唐傲惊呼道:“不好,风慕白要受伤。”
花蕊夫人忙转眼光,只见风慕白的身子已被沙神的剑笼罩住,宛如加了一道屏障。
但这道屏障却是要命的,无论沙神的剑从哪里刺出,风慕白都不会料到。
就算风慕白凭自己深厚的功力躲过沙神刺出的第一剑,也难躲过第二剑。
花蕊夫人担忧道:“本来他该使出遮天蔽日的,但他低估了沙神的实力,失了剑,看起来风慕白纵然还没输,却已经处在不胜之地。”
风慕白被剑光笼罩,还冷笑道:“阁下的剑法,一味多用偏锋,不免入了魔道。”
他这句话岂止在说剑法,更像是在说沙神这个人。
沙神道:“魔门亦有轮回,剑法也如此,到头来不过是空。风公子可有把握化解这一招。”
他说话时,气息不散,显然已将内功连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说完,剑法忽然大变,本来笼罩住风慕白的剑影全部消失。
然后他的身形突然跃起,长剑极快的左右手交换,而他左右手的姿态十分巧妙,长剑越转越快,已比他的身形还快,变成一种剑光围绕胸前飞舞的假像。
唐傲与花蕊夫人失声道:“遮天蔽日。”
两人面面相觑,只感觉在沙神手中使出的遮天蔽日,远要比那死去的假丑剑客使出的更加神鬼莫测。
只见风慕白转身游走,在大厅中身形不住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