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夏末的晏城是多雨之际，一辆马车在康庄大道上行驶，堪堪赶在雨前到达了驿站。

“大小姐，我们到了。”

马车内一少女轻阖双眸，身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裳，小脸虽清瘦却不掩其风华。

付华芝闻声，睁开双眸，凌冽的光芒一闪而过，张嬷嬷掀开车帘，凑上油纸伞免得付华芝沾雨，将她迎进驿站，后嘴吩咐绿意打热水伺候付华芝洗漱。

绿意拍了拍被雨水浸湿的半个肩头，脸色郁郁的应下一声。

待付华芝坐在桌旁，张嬷嬷贴心为她倒上茶水，试探的看向沉默的少女，却无法从斗笠中窥探到半分情绪，“舟车劳顿，又淋了雨，老奴差人将热水送来，小姐沐浴后好好休息。”

得到的是少女沉默的点头，张嬷嬷对一路上安静未开口的付华芝已经习惯，只当她是没有从巨大的变化回过神。

当年大公子带大小姐外出回京结果被山匪拦路，随行人皆无一幸免，大小姐生死不明，老夫人听闻疼爱有加的长子死讯悲伤过度，落下病根，得知大公子之女付华芝尚在人世，四处打探，辗转多年才在偏远的村庄找到了被村妇苛待的付华芝。

张嬷嬷兀自出神，正感慨付华芝这些年的苦难生活，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响起，将她顿时拉回现实。

“嬷嬷，我们还有多久到京城？”

张嬷嬷惊讶付华芝的主动询问，还是老实回道：“回小姐，还有两日。”

简单的问话后又陷入沉默。

绿意端着水盆进屋，见付华芝戴着斗笠端坐桌前，眸中划过一丝鄙夷，佯装不稳的将水盆摔在付华芝面前，溅了她一身水渍，幸灾乐祸的笑道：“奴婢一时手滑了，还望小姐恕罪。”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悔意。

张嬷嬷看出绿意的敷衍和不满，皱了眉头，拉着她向边上走了两步。

冷下脸低声道：“绿意，你在大夫人院中也快有十年，如今派你来接大小姐回府是看重你，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大小姐是主你是仆，搞清自己的身份！”

“身份？嬷嬷不是我多嘴，这大小姐说白就是个乡野丫头，哪里配得上广阳侯之女的名头，知道要回京享福，这一路上趾高气扬，端起架子还真当自己是回事儿了！”

绿意字字讥讽，似是生怕付华芝听不见，提高了音量。

“原本的路程活生生拖了半个月，连累我们跟着一起受罪，真是晦气！也就老夫人心软，不忍侯府血脉流落在外，这野鸡就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随意编排主子！”

张嬷嬷沉了脸色，厉声呵斥，绿意变了变脸色，眉眼间有几分怒气，“主子？她也配？绿意的主子只有侯府的芊芊小姐，不是哪里来的野鸡都可以冒认的！”

绿意神色嫌恶，语气坚定，毫不畏惧的瞪着那边的付华芝。

张嬷嬷脸色在听完绿意的话后黑成了锅底，知晓付华芝一定将话尽数听了去，生怕这较真的大小姐压不住火气同绿意争嘴。

这里人多眼杂，小姐若是与一丫鬟当堂对骂，只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张嬷嬷小心看去，只见付华芝轻轻掀开遮面的薄纱，恍若未闻的饮了口茶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绿意。

张嬷嬷心头一松，看向付华芝的眼神有几分赞赏之色。

原本还害怕付华芝在乡野待久了染上村妇恶习，没想到对绿意的挑衅讥讽能如此泰然处之，不愧是大公子的女儿。

绿意见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中一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付华芝深深的看了眼绿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重活一世，又岂会再中奸计？

前世绿意也是如此挑衅煽动她，当时她傻傻的落入陷阱，与她粗鄙争吵的消息被添油加醋的传回京城，落下个粗俗的名声，成了京城的笑话。

就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难洗清骂名。

而她之前也不仅是错了一处。

她错将蛇蝎心肠认作舐犊情深，对虚伪的李氏母女掏心掏肺，伤了真正关心她的祖母，还害的祖母一病不起。

事事与付芊芊作比较，更是坐实了乡野村妇的名头，提及婚事也是让人避之不及，最后尽为她人做了嫁衣。

如今重来一次，她势必夺回自己的一切！

保护好祖母，珍惜所爱之人，不让奸人得利！

付华芝思绪繁杂，瞧见张嬷嬷欲言又止的担忧之色，放下茶杯，垂眸看了眼脏污的裙角，勾了勾唇角。

“绿意，你进府多久了？”

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绿意不解她没头没脑的问题，在张嬷嬷的无声警告下不情愿的回道：“在府中待了八个年头，伺候大夫人六年，不知大小姐有何指教？”

“进府多年却连最基本的礼仪教养都没有，真当是大夫人眼瞎，还是广阳侯府好欺负？任你一个下人嚼舌根！”

付华芝语气赫然凌冽，周身的气势更是骇人。

绿意白了脸色。付华芝身为嫡氏血脉，老夫人最为重视血脉尊卑，那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真是奇怪，这个乡野丫头怎么还有这种心思？

之前接触的时候，她明明蠢笨的要死！

“怎么？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觉得我身为嫡女，不配说你？”

付华芝的帽子越扣越高，绿意也被吓到。

立刻拜倒，“大，大小姐恕罪！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失言，才冲撞了大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绿意咬牙，在外她压自己一头，回府之后就容不得她蹦哒了。

而且她本意是为了抓付华芝的把柄，却没想到她如此沉得住气，还得了张嬷嬷好感，搞得她刚才引诱的话，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付华芝眸光一闪。

这绿意能屈能伸，也难怪能成为李氏心腹。

“嬷嬷，按照府规该如何。”

“妄议主子，以下犯上，重则发卖流放，轻则家法二十棍。”张嬷嬷话一出，绿意就知道付华芝是铁了心要追究，脸色顿时惨白，哭闹着磕头赔罪。

待绿意磕的满头是血，付华芝似有所动容，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小惩为戒，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张嬷嬷对付华芝的决定面露满意，进退有度，言行气度似有大公子的影子，果然将小姐接回府是正确的。

绿意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被发卖流放受折磨，就什么都好，待回到侯府，看她还能在大夫人手下翻出什么浪来！

张嬷嬷派人拖着绿意下去受罚，也不便再打扰付华芝休息，叮嘱关切了几句就离开了。

付华芝依旧坐在桌面，闻着逐渐浓郁的血腥气，皱了眉头，“看戏看完了，要走要留出个声，我要睡了。”

一个身影闻声从房梁狼狈跌落下来，付华芝刚要有所动作，脖子上就横了把利箭，“敢转过来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