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有了台阶下,对面很快也递来了消息:明日日中一刻正式会面,也就是上午十一点多。

而地址则相当公平,直接选在了边境线上,正好隔着一条小河。当然,说边境线并不准确,因为这会也不存在那么一条明确的线,边境其实是以城池为标志,河流跟山川则常常扮演了自然边境线的角色。

河流不大,是黄河的一条小小支流,而且现在是枯水期,水面只有两三丈宽,人都能轻易趟过去。

夏天已经过去,气温降了不少,草木叶子微微发黄,但依然茂密。

不出所料的,双方都提前到了地方,并沿着河岸的上下游层层查探,确保没有伏兵。

双方带的兵马并不多,智朗只带了六百骑兵,而对岸,魏韩两家同样是骑兵,各五百左右。

隔着河,智朗的目光扫过魏韩,却落到了与魏韩格格不入,明显隔着距离的秦军那。秦军兵力估计有上千,而且都是战车部队,这是全来了?

这是智朗第一次看到秦军,左看看,右瞧瞧,顿时有些失望。虽然各方面的消息都在表明这是一支二流军队,但秦锐士吞并六国的威名毕竟太大,结果就是他的认知跟现实脱节的矛盾。

不要说跟智军相比,就算是魏韩,秦军军阵的严整程度明显也要差一些。武器装备看不清楚,但秦国远离中原,手工制造落后,装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起码面前这些,确实是一支二流军队。

“智朗!”

正当智朗打量着对岸时,秦军阵列中突然传来一道吼声,接着奔出了几骑,一直到不到五十步外才停下了。

喊话的是赵嘉,来的还有赵无恤!

等父子俩停下,几个亲卫连忙举着盾挡在前边,紧张的看着对岸的智军,这么近,已经快到弩的射程了。

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双方连表情都能看到,此刻的赵无恤父子才让智朗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目眦欲裂。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智朗喊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赵氏败了,丢了封邑,但赵大夫也不必如此吧?”

“智朗,你这无耻之徒,我恨不能手刃你!”赵嘉情绪激动的厉害,扯着喉咙喊道。

智朗摇了摇头,说道:“败了就是败了,你若真的恨极,大可来决一死战!以死明志,我倒还能高看你一眼。哼,若只是在这大放厥词,不觉得羞耻吗?”

赵嘉气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情绪已然有些失控的趋势。

“嘉!还不退下。”旁边的赵无恤训斥了儿子一句。

他又不是不知道智朗骂人之狠辣,这会再逞口舌之利也毫无意义。

斥退了赵嘉,赵无恤驱马向前了几步。高大的身体立在马背上,鹰隼般的目光仍然盯着智朗,其中之锋利似乎穿透了距离,直击内心。

“赵大夫,有话就快说吧!我稍后还要与魏韩确定边界之事,不能耽搁太久。”智朗面无表情的说道。

听到这,赵无恤眼中的锋利顿时消散,化为了浓重的哀伤。他的目光也缓缓低垂,原本挺直的背佝偻起来。

“不会耽搁太久,只几句话而已。”赵无恤的声音像生了锈,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极力压制着痛苦。

“你说!”智朗抬了抬手,罕有的没有再咄咄逼人。

“我赵氏先祖安息之地,还请勿扰!”说着,赵无恤拱了拱手。

“这是自然。”智朗点了点头,“即使赵氏族人,我也不愿为难。之前攻克的城池,也俘获了不少赵氏族人,赵大夫稍后带走吧!”

“多谢了!”赵无恤再次拱手。

“我也有一事请问,我智氏先宗主智瑶当初战败被杀,遗体何在?”智朗突然说道。

“晋阳城西十里的一片柳林,其中有一孤冢,即为智瑶之墓。”赵无恤很快说道。

智朗只稍稍点头,双方这就像交接了事务一般。

“我听闻,我女儿还活着?她能一块送还吗?”赵无恤突然说道。

“赵嬴?她确实无恙。不过……”智朗摇头道:“她如今是质子!送还恐怕不成。”

赵无恤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扯着缰绳,骑乘的马匹就转了回去。

往回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停下了,扭脸咬牙喊道:“还有一言!我赵氏数百年传承,今日一朝断绝,此仇,我赵无恤铭记在心!”

说罢,赵无恤就踢了踢马腹,快速回了秦军军阵中。

智朗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了正对着的魏韩。

“从攻赵之时算起,这场战事已经持续了两年多,大军每日消耗不可计数,以致国人困顿,耕地荒芜。也该结束了!二位宗主以为呢?”

“是该结束了!不过,有些事情却也得说明。”魏驹下了马,往前走了几步。

接着说道:“如今赵氏覆灭,智氏一家独大,就算和谈我也心中不安啊!不如这样,把此地以北五十里划分到国君处,以示今后不再攻伐,可好?……此事国君已经知晓,而且应允了!”

听到这,智朗瞳孔微缩,脸色也跟着冷了起来。怪不得,之前国君使者跟魏韩步调一致,看这架势是达成了一致?!

如今的智氏毕竟名义上还是臣!道义上不可能赢过国君,若魏韩真把国君顶到前边当边境线,那是真的不好办!

“赵地已属智氏,如此大事我可决定不了,且等着吧!等我回智邑跟族中成员商谈了,再言此事。”直接拒绝显然不明智,智朗干脆把事情暂时搁置下来,就这么拖着吧!

“你如何决定不了?这恐怕是推托之词吧?”这时,韩虎也向前几步,跟魏驹站到一块喊道。

“我还未继任宗主之位,当然决定不了!”

不等两人说话,智朗抬手指着对面,言辞激烈的道:“此事暂且不谈!我想问一句,汝等今日之势,是要勾结帝国吗?”

说着,他手一挥,又指向了不远处的秦军。

“秦军是赵无恤请来的,我等可不知此事。”魏驹脸色一沉,大声说道。

他其实也不愿让秦军来此。毕竟,跟秦国战争最多的就是魏氏,同样的,受威胁的也是魏氏。自从秦国完全占据河西之后,除了一条河,魏氏几乎无险可守。威胁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