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靠在木门槛上握着手机,给每一个不确定是否归家的亲人打着电话。
在此之前,雍熙已经给远在XZ边防驻守的哥哥打了上百通电话。
意料之中——没有一次接通。
雍睿总是晚好几天才给家里来个电话,或给妹妹单独发个消息说,“信号不好,电话别打了。”
这次,雍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再一次摁下哥哥的电话号码,她指尖绕着滑到肩上的乌发,心情焦急不安。
骤然,那边电话接通,“喂?小熙?”
雍熙倚着的腰身瞬间站直了,难以置信地试探,“哥,那个,下周就过年了,今年……还回吗?”
雍熙听到雍睿无奈的长叹,方才接通电话的雀跃被一块迎面而来的厚重岩石砸入谷底。
果不其然,雍睿惋惜地致歉,“今年也不能了,战友们都没回呢,边境不能缺人。”
“又不缺你一个……”雍熙小声嘟囔,五指将发丝缠得更卷。
雍睿耐心听着电话里妹妹既任性又委屈地发牢骚。
他将视线落入近畔的池塘,款步走过去。
池水清澈见底,池底错落着大大小小的青苔石,雍睿握着手机,凝视着池面上的倒影,仿佛透过自己就能看见与他容颜相似却性格相反,远在家乡候着亲人的雍熙。
雍睿蹲下身,草坪间的几颗石子滚落湖面,发出细不可闻的咚的一声。
男人弯起指节,在湖面上划了几道,平静的湖面漾开层层波纹。
湖水寒凉,他的内心是温暖的,他唤了声,“雍熙。”
雍熙握着手机嗯了声。
“新年快乐,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雍熙推开哥哥旧房间的木门,思绪飘远了。
半晌,她才问,“哥哥,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辛不辛苦?很累吧。”
雍睿唇边勾起一线弧度,“小熙突然这么关心哥哥,哥哥受宠若惊。”
“哥你别闹。”雍熙语气着急,却十分认真,“如果你累了就回家。”
雍睿那边没作声。
兄妹间似乎只能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明白对方的心意和使命。
暮色沉溺的天空下,有些人无声的离开,其实也并非无声,只是守护者们将一切调成了静音。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内心世界挣扎,用血肉之躯挡下不堪入目的污泥。
“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雍熙的声音纯净似春风,叫人一听就觉得什么事都好起来了。
雍睿全身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不免多了分困倦,他揉了揉眼皮,对电话那边笑着,“没有,没生气,哥哥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好不好?”
“嗯。”
雍熙呆滞地望着房间里落上一层灰尘的桌面和衣柜把手的缝隙,这是第几年没能见到哥哥回家了?
雍熙打开阳台门走了出去,角落的躺椅上如今堆满了杂物,从前雍睿一闲下来最喜欢躺在摇椅上,一躺就是一个下午。
从骄阳当头摇坐到日暮西垂,橙红色的夕阳仿佛浸了水,在一望无际的天空版图融化开,将不远处的白云染了个彻底。
雍熙那时候才十几岁,却不比雍睿差多少,瞧见他呆望着天边的模样就批评他,“大老爷们看夕阳娘不娘。”
雍睿气笑了,“所以,我家小熙是女中豪杰啊。”
雍熙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讽刺韵味,还以为是在夸她,“兄弟不必客气,既然咱们同为豪杰,不如今天就拜把子。”
她压根没学过这个词,却听说过《三国演义》的桃园三结义,一直找不到机会用上。
择日不如撞日,雍熙双膝跪地,面朝火红的夕阳,望着那片愈发浓烈的颜色,心中涌起一番壮志豪情。
雍熙两手抱拳,“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雍睿侧身朝她头顶砸了一拳,“闭嘴,小丫头稀里糊涂的说什么鬼话。”
他从手旁的凳子上端起茶杯抿了半口,浓郁氤氲的茶味唇齿留香,“嗯~”
男人闲适坐看远处花,摇着手里的蒲扇,咯咯笑起来,“雍熙,你可真是雍家的的大文豪。”
雍熙使劲揉着被砸的头顶,忿忿不平看了眼雍睿的傻样,抱怨道,“哥你下手这么重,我可是你亲妹妹。”
雍睿扬手揉乱雍熙的头发,“知道是我亲妹妹还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吗?”
雍熙猝不及防,原本干枯如草的头发又被揉得打结了。
她瞪了眼躺椅上的“老大爷”,放出豪言,“我下辈子一定早你一秒出生。”
“下辈子?哈,下辈子……”雍睿如同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肩膀都在抖。
雍熙双手合十,虔诚道,“但求我哥一死。”
雍睿愕然,“你咒我?”
“好吧,小熙我坦白了。”雍睿两脚点在地面,停住摇椅的晃动,面朝雍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爸爸,那年大雪你懂的。”
雍熙无语地歪了下嘴,“您这是人话?”
这时兄妹俩的亲爸推门而入,闻言脚步止在了门口。
雍父朝雍睿瞟了眼,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信封,都塞到了雍熙手中。
“爸爸,你给多了。”两个信封一样厚度,雍熙把其中一个还给雍父,诚实道,“这是哥哥的。”
雍父觉得奇怪,“你哪有哥哥?我只有你一个女儿。”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雍睿讨好地喊了声,“爸……”
“哎哟喂,你谁,怎么在我家?”雍父开门让出路,“今天我们家不见客,请回吧。”
雍睿:“……”
有人撑腰又得了好处的雍熙不忘煽风点火,“哥哥,爸爸想揍你的心情你也懂的。”
雍哑巴吃黄莲,无钱无权无势,不配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