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离远等父亲过了头七后,开始变卖城中的几个铺子,身边人不解,外边人更是说三道四,但他还是顶着压力做了。金家的风光之日早已不在,所以,买方出的价格很低很低,金离远是咬着牙签下一张一张卖契的,变卖的钱他都偷偷存进靠谱的钱庄里,户头上的名字都引掉了。金家的这个主宅是不能卖的,其余的宅子也是通通变现了,钱放进坛子里,命老林放在了母亲常去的花房的暗格里。老林对于金离远的反常举动倒不会感到吃惊,因为,他知道倔强又好面子的金离远一定有他的打算,只是他现在不想说而已。
金离远这几日处理完手头的事儿,就会到庆府转上一转,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陌生,但每次出了门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
这些日子,庆府的管家好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与二夫人的事儿也没有什么好再遮掩的了,也从前院的小偏房搬进后院的正屋了,这儿当了当家的才知道主位的甜头啊!这家是他的,屋里的女人是他的,户头上的钱也是他的。
庆府的下人们平日里就极其害怕他们这个管家,府里又翻了天,就更加的惧怕他了,这能躲就躲,能闪就闪,一个个如耗子见了猫似的。管家倒是不以为然,还自作聪明的认为是自己的威望更高了呢!本就摇头晃脑的他更是目中无人了。
庆家二夫人亲手送走了一生中最讨厌的人,枕边换上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心情自然是鼎好鼎好了,这儿心情好了,瞅哪里都是顺眼的,自不会每日叫骂了,也不会说罚就罚了,这下人们在她这里倒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张妈是个见风使舵又得便宜卖乖的人,所以,一个劲儿的夸二夫人,嘴里的漂亮话越冒越多,虚得不能再虚了。二夫人起初听得是有滋有味的,时间长了,腻了,也就浅浅的笑了,可是,无人的时候也会跑到镜子前认真的端详起自己来,左看右看后不禁感叹,有了爱情滋润的女人果真就是不一样啊!面色红润了,眉宇间更透露出万种风情了,裹着旗袍的身子也更加的凹凸有致了,哎,正看也好,侧看也罢,都是一个喜滋滋的美人,这么看来张妈说得都是对的,她又嘴角抿上笑意,喜冲冲的盼着她再来夸了。
金太太因为金老爷的离开而一病不起,日里会落泪,夜里会哭泣,感觉她似乎是清醒的,可是,见她又在那里胡言乱语。金妈守在旁边看着心疼,又不知道如何劝解,只能陪着一起哭,哭累了,歇一歇,歇够了,又该流泪了。
二姨太在出殡归来的途中就被人带走了,不用问也知道是金易远干的,金离远命人去金易远那里问了,人家倒是轻飘飘的给了一句不清楚,回来弄得金离远差点儿没气昏过去,但他知道不必让人再去寻了,若是不在他那里,他早火急火燎的来了。现在看来二姨娘在他那里会更好,自己的亲生儿子自是不会亏待自己的母亲的,还有金家现已落魄成这个样子了,她在金易远那里是更舒服,更安全一些的。等头七过了,倒是有封信丢进了金府的院子里,大致的内容是质问金离远为什么不去寻自己的二姨娘,后面则是大段大段粗瘪骂人的言语,金离远知道是金易远做的,但自己知道自己并不理亏,也懒得理这个蛮不讲理的疯子。
三姨太在头七过后留下一封信就走了,大致的意思是去了城外的寺院削发为尼,金离远是不能出城的,而下人们按照指示去找了,也见到了,但是只身回来了,因为,三姨太说了,自己已遁入空门,已忘前世,只是希望金家的四少无论何时都保持着那份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对考验时依然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金离远听完回禀后,无力的看着金家的里里外外,昔日的繁华不在,昔日的热闹不在,昔日的人已不在。
接下来的时日里,丢进金府的信件,纸片,渐渐多了起来,污浊的言语不堪入目,金离远起初会看看,后来,连碰都不碰就命人扔进炉里,这样的打击对于他来说太小儿科了,他现在已被捶打的如同钢铁一般,这点伤害算的了什么。可是,后来事态越来越严重了,金府的外墙上,树上,会出现言语不雅的条幅,会出现诅咒的事物,金离远自是不动声色,命人悄悄的处理。这样的遭遇不会伤到他的,可是使金太太更加忧郁,她不让人去拉她房间的窗帘,不许收拾她的屋子,她不出门,不洗漱,蓬头垢面的只是哭泣,每每金离远去规劝,她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都是因庆允安而起,何时会因庆允安而落,我虽不知道庆允安是谁,可是,我恨透了她。”
金离远每每听到母亲说这句时,心都会痛上三分,他深知那个叫允安女子是无辜的,一切的一切怎么能怨她呢!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发展到最后,都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下场最惨,背了所有的锅,让歹人脱了罪,毫发无损的,活得比谁都精彩。
二姨太在见到金易远的时候,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二姨太见他这样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所以,又给了他一耳光,金易远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二姨太没有打第三个耳光,因为,她明白打得再多,儿子依然是这副鬼样子,金易远见自己的母亲安静了,便叫下人服侍她老人家回房,二姨太是坚决不进屋的,并以绝食相要挟,下人们再要靠近,她就扯着嗓子大声的咒骂着。下人们见老太太这么强硬,也不好再靠近,缩手缩脚的站在一边。二姨太见他们也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无力的耷拉下脑袋,黑色的丧服因为拉扯的关系有些皱了,黑色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了那么多土,这要是放在从前,二姨太一定会火急火燎的脱下来,生怕自己邋遢的样子被自己老爷看到,可是,现在不同了,他走了,离开了,自己无论是邋遢,还是规整,他都不会知晓了。她突然觉得形象没那么重要了,甚至生死都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