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汉之社会概况

两汉之民风

两汉去战国时代近,各地方的风气,还不曾十分齐一。据《汉书·地理志》所载,很可见得。大概当时的风气:河北、山西的南部和河南、山东,是古代所谓中原之地。开化最早,经济和文明的程度都最高。关中的风气,本来是最诚朴的。秦及西汉,屡次徙各地方的豪族和富人于关中。西汉时,又因其为帝都所在,转运东方的粮食去供给它。达官贵人所聚集之处,生活程度自然要高些;奢侈之事,自然要多些;“游食技巧”的人,“作奸犯科”之事,也就随之而增多了。陇西和燕、代,直至辽东,是古代沿边之地。其民习于战争,所以最为尚武。而其风气亦较朴实。长江流域:蜀为天府之国,最称富饶,而其地势闭塞,从古以来,战争之事最少,所以其风气较弱。只有嘉陵江流域的氐人,是很勇于战斗的。长江中游的楚,受天惠颇厚。耕种不大费力,水产品又多。所以其人民,不及北方的勤谨。生活程度,较为落后;经济分配,却也较为平均,没有甚贫甚富的人。吴、越居长江下流,开化又较中流为晚,经济和文化的程度也更落后,而其尚武的性质,却正和后世所谓“南人文弱”者相反。这个,我们看项籍和吴王濞的军队,便可知道的。至于南岭以南,则尚在初开发的时代。汉人移居和汉族良吏服官于其地的,在这一方面,功绩应当不少。如《后汉书·循吏传》所载的任延、锡光等,不过百中的一二罢了。

若论一般的风气,则封建时代的色彩还很浓厚。汉朝的人,大概都喜欢立功异域,如张骞、班超等人物,后世是很少的。汉时有所谓游侠,就是后世会党之类。其人的性质,都类于后世所谓江湖豪客。此等人,固然历代都有,然而在汉代,似乎特别盛些。其好的,大都能重然诺、轻死生,“不爱其躯,以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这亦是古代武士之遗。但其坏的,亦不免倚势陵人、破坏法律,所以当时的政治特别要摧折他们。两汉时代的士人,在比较上,亦是重名轻利的,试看《后汉书》所载,让爵、让产之事几于史不绝书,便可见其一斑。党锢之祸,固由于宦官的专横,而当时士大夫好争意气、立名誉,亦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两汉之农工商业

汉人在经济上,是最看重农业的。所以称农为本业,工商为末业。朝廷对于农民,也时时加以奖励。譬如“孝弟力田”在当时,便是一个受褒奖的条件。田税也特别减轻,至于三十而取一。然而农人多数没有田,都租借大地主的田种,地主的收租既重,又要受商人的剥削,所以当时的农民是很困苦的。工业,有许多很进步的制品如丝织物中的齐纨(wán)、鲁缟(gǎo)之类,其技术,大概是很有可观的。至于靠大资本生产,而可以牟大利的,大约要首推盐铁。其次便是酒酤(gū)。所以桑弘羊要筹款,新莽要实行社会政策,都要把它收归官办。商人在当时是经济界上,最有势力的人。晁错说他们:“交通王侯,力过吏势”“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这是社会经济进步,自给自足的事渐少,有待于交易的渐多,所以他们贱买贵卖,可以得很多的利益。汉朝的政治、法律,对商人都特别苛刻。譬如汉高祖时,曾不准商人衣丝、乘车,重收他们的税租。惠帝、吕后时,虽然把所谓商贾之律除掉了,[1]然而商人的子孙,还不许做官吏。一般的见解,对商人也是很轻视的。然而于其经济上的势力,初无所损,这也可以见得社会经济的变迁了。

贫富的不均,是井田制度破坏、商业资本兴起以后,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西汉时代,对于这个问题,很有热心研究的人。有创平均地权之论的。有主张禁止奢侈,立下一个消费的轨范的。也有想把大事业收归国营,免得私人借此剥削消费者的,都不曾实行。到新莽时,才断然行一大改革。而其结果,弄得大乱。东汉以后,想从根本上解决社会问题的人,就渐渐地沉寂了。

[1]应该是一种苛待商人的法律,其内容无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