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思索后,曹旋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这人不正是自己夜宿白城子时来偷袭之人,被家丁活捉的“夜猫张”手下暗探“雪上飞”吗?自己当时急着去中都县就医,让曹福把这个人带了回去,几个月自己一直没有回家,后来曹福安排人来市里给自己和哥哥报告家里的情况,报信人说是自家受伤的弟兄都给找了郎中治疗,没过多久就都康复了,那几个死去的回去都给厚葬了,还给了他们每个人家里一笔抚恤金。被抓回去的俘虏“雪上飞”,到达曹家大院后就赌咒发誓表示伤好后就跟着曹家干了,曹福就安排他住在曹家大院和弟兄们一样让郎中给治疗,由于“雪上飞”腿上都是贯通伤,给他用了些金疮药,也没什么大碍,看他愿意留下来跟着弟兄们一起干,弟兄们也就没有为难他,每天和他吃住在一起,逐渐都混熟了,也就没人再防着他,谁知有一天趁人不注意竟逃走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曹福派人出去寻找一番没有找到,也就不了了之了。没曾想今天自己在这里遇到了他。
看他行色匆忙,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干,曹旋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也不去想着抓这假御林军马平的事,就带人悄悄的跟在了“雪上飞”的身后,看他半夜出现在大街上是要去干什么勾当。曹旋带人跟着步履有些蹒跚的“雪上飞”,从大街到小巷,七弯八拐,走的路越发偏僻。曹旋心中暗叹一声,自己这腿就算废了一半,今天要不是跟着的人也是个瘸子,自己哪里能跟得上,当初的健步如飞,成了现在的一瘸一拐,正如人们经常说的常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造化弄人啊。就当曹旋心里思绪万千,心中大为不解“雪上飞”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时,“雪上飞”在一处单门独户的院落门前停了下来,在门前警惕的四下张望,曹旋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这不正是西城门附近吗?白日挑粪青年说的西门公厕,也都在这附近。不知“雪上飞”为什么也来到了西门附近。
曹旋让手下俩人趁着夜色掩护,蹲伏在墙角,悄悄往“雪上飞”站立的独院靠近,自己注视着“雪上飞”的一举一动,看他深夜到此到底意欲何为。这时的“雪上飞”将耳朵紧贴在大门上,倾听了片刻,然后举手轻扣了几下门环,等着屋里的人出来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屋里有个人探出头来,看到“雪上飞”后左右张望一下,问道:“怎么现在才来?赶紧进来吧。”
夜色茫茫,曹旋看不到出来人的面孔,但是夜里的声音传的特别远,曹旋清晰地听到这是一个操大同口音的人。曹旋心里一激灵,想起了自己要缉拿的马平。这时只听得“雪上飞”说道:“这几天连日奔波,一直都没顾上好好休息,路上在马背上打了个盹儿,没有扬鞭疾行,所以慢了些。不过这晚上来也好,现在夜深人静四处无人,没人能注意到。”“雪上飞”说着跟屋里的人走了进去。
曹旋不敢怠慢,赶紧和两个手下汇合到一起,悄声吩咐道:“跳进院内,打开大门,让我进去,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二人蹑手蹑脚的走至院墙近前,军警一个旱地拔葱,嗖的一下跳上院墙,轻轻地进到院子里,听听屋里正在说话,小心地把门栓打开,放曹旋和另外一个军警进来。三人拔枪在手,躲在窗户底下听二人在谈论什么。
只听“雪上飞”说道:“今日大洋出城还顺利吧?”
大同口音得意的说道:“有我在,能有什么不顺利的,现在赵有德他们带着大洋估计已经下坝了,差不多明天晚上就能回到飞狐峪山寨了。”
“雪上飞”说道:“昨天我出发时大当家的已经派出人手在金河口等待接应。你让我传回信告诉大当家的徐世贤出手阔绰,要是砸了他家的窑够咱们招兵买马东山再起了,大当家听了特别高兴,马上就让我返回来通知你做好细致的侦查工作,一旦时机成熟,马上踏平徐世贤村。”
大同口音说道:“通过这几天在中都县的盘桓侦查,我觉得这里大有可为,不光有富甲一方的徐家,还有买卖行里财大气粗的五大恒,再加上一些昔日的官宦之家,个个都肥的流油。这些人里只要砸个两三家,就够大当家的继续招兵买马,等有了些积淀,咱们在山上休养生息几年就又兵强马壮了,到时候这雁北大地还是咱弟兄们的天下,仍旧可以逍遥快活。”
“雪上飞”说道:“大当家的让我告诉你,一定要计划周密,尽可能想办法混入徐世贤家内部,一来摸清他家的火力布置情况,二来可以内外夹击。我也告诉过大当家当年我在小五点杆子混时,小五点几次想去砸他家的响窑,可是忌惮徐家大院的墙高沟深,枪手众多,一直没敢下手。大当家让我提醒你,此事务必谨慎,切不可操之过急,一定要稳扎稳打,争取一举拿下,如果做成夹生饭,以后就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大同口音说道:“徐世贤刚刚中了咱们的圈套,估计还没醒悟过来呢,说不定此时正在欣赏巨资购得的古画呢,哪有心思考虑到自家会有飞来横祸,他是不会想到有人在惦记他的。不过,这徐世贤说来也确实悲催,原本给李占魁量身定做的连环局,没想到这徐世贤竟然争着抢着要往里钻,也合该这个李占魁命好,让徐世贤给他当了替罪羊。”说完,有些忍俊不禁,竟呵呵笑了起来。
“雪上飞”也打趣道:“也是这徐世贤时运不济,人家抢着去发财,他抢着来入彀。他既然一门心思要做点贡献,咱们只好成全他,看样子他家的大洋多的花不完,他就好人做到底,把家底都捐给咱们算了,咱们以后把他当财神供着。”
大同口音又说道:“这样看,他家的窑咱们是非砸不可了,要不对不起徐老爷这一番情谊。你先回去禀告大当家,这几日我想办法混进徐家,如果能把他家的下人或枪手拉拢一俩个过来,那时候咱们就胜算在握了。另外这李占魁也家大业大的,这次没有从他手里抠太多的钱出来,还得寻找机会干他一家伙,要不太便宜他了。大当家有什么指示你随时传来,到时候如果这个地方暴露,我无法在这里待下去,我会在墙上留下暗语指明去向,你小心留意。”
“雪上飞”说道:“好的,我记下了,你今后在县城活动也要多加小心,今天我进城时发现城门口盘查的特别紧,莫不是你这边的事情败露,军警在缉捕你们。”
大同口音说道:“这个不妨事,我已经做了周密的部署,即便军警调查我,他们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再说现在军警都忙着和日本人清缴抗日力量呢,哪有心思顾得上老百姓这些小事,所以说乱世之秋正是我们求财之时。”
“雪上飞”听到这里说道:“那你自己小心,我明日回去禀报大当家,家里如有什么指令,我及时送来。”说完起身告辞。
伏在窗外的曹旋三人,把屋里二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曹旋心下已是明了,这屋内之人正是扮作御林军马平的骗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没想到案情陷入绝境时,竟然山重水复,柳暗花明,“雪上飞”的出现让一切都有了转机。曹旋难掩内心的欢喜,当下心里思量起来,是要现在将二人拿下,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待他们进攻徐世贤村时连幕后黑手一举拿下。
如果此时将二人缉捕,山寨里得不到送回去的消息,他们的队伍肯定会带着这些大洋转移,到时候再找他们就万难,徐世贤的三万块大洋也就再无追回之日;如果现在放他们回去,他们有可能计划周密后来攻取徐世贤村,抢劫财物,到时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们钻了空子,有钱财被抢,人员伤亡之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放他们二人回去后,他们连同幕后老板一起带着财物全部逃走。但是反过来想想,既然他们找上门来了,想玩个心跳,依着自己的性格那自然要奉陪到底,看看到底是谁棋高一着。如果让这干人轻易走脱,传到江湖上会让人笑掉大牙,说这中都县再没了人物,各地的江湖朋友予取予求,来去自如。不仅如此,现在被骗的还是他曹旋的准老丈人,如果钱追不回来,人抓不到,这要是被杆子同行知道了,那曹家就算栽到家了,曹家再无颜面立足江湖,钱财事小,曹家的名声事大,曹家真的丢不起这人。若要是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即帮徐世贤夺回了财物,又为徐世贤找回被骗的颜面,还扬了曹家的声威,这可是一举三得,那时徐世贤肯定得把自己和徐淑婉的事给个明确答复。想到这里,曹旋心中一动,计上心来,决定先不惊动“雪上飞”,让他回去报信。待“雪上飞”走后,再暗中拿下马平,仔细盘问此事的前因后果和他们这些人的来路。
曹旋让手下二人躲在暗处,暂不动手,等他指令行事。“雪上飞”从屋里走了出来,马平跟在身后相送。待“雪上飞”走后,马平关门进屋。曹旋三人又伏在窗户底下,听着屋里的动静,不敢贸然进屋怕惊动了屋里的马平,此人必须留活口,不仅要在他身上打开这个骗局的谜团,也要拿他做诱饵,引出幕后的黑手,一网打尽。曹旋决定等他睡熟后再悄然进屋,将他拿下。
过了不久,屋里一阵铺陈被子的窸窣声,紧接着油灯灭了,又过了一刻钟屋里就打起了响亮的鼾声。曹旋让一个军警用匕首拨开门栓,三人悄悄的推开屋门,蹑手蹑脚的进入屋内。炕上的马平正头朝炕沿,脚朝窗户,呼呼地睡着。突然,马平翻了个身,作势要往起坐,嘴里喊声:“谁?”机警的马平不知是在熟睡中听到了动静还是第六感意识到了什么。早有准备的曹旋从炕沿前猛扑上去,抱住他的头就往下压,嘴里对两个军警喊道:“压着他的胳膊。”三人一拥而上,没等马平坐起来,就又把他压倒在炕上。马平死命地挣扎着,扭动胳膊想要去掏枕头底下的枪,曹旋哪容他有半点机会,臂弯紧紧的夹着他的脖子,马平几乎窒息,嗓子里发出咕咕的喘息声,嘴角的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双脚不停的在炕席上蹬踹,片刻功夫便不再挣扎。抓着马平胳膊的两名军警已从腰间解下随身携带的绳子,将马平的两只胳膊紧紧的捆绑起来,丢在炕上,马平张大嘴巴贪婪地吞咽着甜美的空气,剧烈的喘息着,身子再不敢胡乱挣扎一下。曹旋见二人将马平捆绑结实,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枪来,插在自己腰间,找出火柴划着,将炕桌上的油灯点燃。
乘着桌上的灯光,马平已经看清抓他的三人,见对方没有当下取他性命,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江湖经验丰富的马平很快就从刚才的惊惧中平静下来,沉着的问道:“敢问诸位是何方神圣?深夜来扰有何贵干?”
曹旋冷冷的说道:“我们是中都县军警,你犯的事发了,跟我走一趟吧。”
马平说道:“不知兄台所指何事,在下一介平民,整日在家劳作,能犯下什么罪责?”
曹旋说道:“什么罪责?你自己心里清楚,三万块大洋的诈骗所得足够买你全家性命。”
马平继续假装糊涂:“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你们要真是军警的话不要冤枉好人,你们要是抢劫的话,我这里有几块大洋,随你们拿去。”
曹旋说道:“你说我们抢劫?你这一介平民枕头底下放着枪是怎么回事?”
马平镇定地回答道:“谁说平民不能持有枪支,我有民国政府颁发的持枪证,现在战乱时期,我为了防身才购买枪支的。”
曹旋说道:“你的持枪证是满洲国给你颁发的吧!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不给你动点大刑量你也不会老实交代。把他给我押回警局。”
曹旋也暗暗佩服马平的处惊不乱,知道这种人不让他见点真章他不会开口,也就不再和他废话。命令二人把捆绑结实的马平从炕上拖下来。曹旋不让二人给他穿衣服鞋子,直接推搡着走出门去。
马平看着曹旋年纪轻轻,原想着蒙哄过关,极为自负的他根本没想到对方已经掌握了他行骗的大部分证据。马平一路赤脚走到警局,由于天黑看不到脚下的路,一路上不停的踩在碎石和木棍枝杈上,磕磕绊绊几次跌倒,到达警局时双脚已经被扎破了几个口子,钻心的疼,光着的身子也跌出几块青紫来。马平紧咬着牙忍着疼痛,心里暗自思忖,看来此人虽然年轻,却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自己在这人手里决计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马平也横下一条心,既然已经落入人手,肯定是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舍着这一身剐,也要和你斗斗法,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能从我嘴里抠出东西来。
曹旋回到警局,没有休息,让人给马平拿来衣服穿上,给他手脚戴上镣铐,把他押至审讯室。曹旋笑盈盈地对他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马平也对曹旋回了一个微笑,说道:“警长,你既然这么问肯定是想告诉我。”
曹旋说道:“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我想羞辱你,因为你看人不准,你把‘雪上飞’当朋友,他却把你卖了。”
马平心里咯噔一下,暗中叫苦不迭,失声说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一个无处容身的丧家之犬而已,我们赏他一碗饭吃。”
曹旋说道:“那你告诉我,你是哪个杆子里的?”
马平很快冷静了下来,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冒失,说道:“既然‘雪上飞’把我卖给了你们,你们不会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个杆子里吧?”
曹旋说道:“他说是他说,你说是你说,这不一样,我们军警办案讲究证据,需要口供和人证物证吻合,你把自己知道的都给我老实交代出来。”
马平轻蔑地笑笑:“警长,我也不是小孩,就不要和我玩这套把戏了,我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你说的什么骗子,什么三万大洋,我统统都不知道。在我身上你就别费心机了。”
曹旋还没有说话,身边的军警急了,上去就是几个耳光,把马平打得鼻口流血。曹旋一看自己的反间计不能奏效,只好制止住军警说道:“我们不能随便打人,办案要讲究证据,既然他不愿招,那就先把他关起来,让他考虑清楚再说。”说完,曹旋让人把马平带下去关了起来。倒不是曹旋突发善心,也不是曹旋还要找什么人证物证,是他还要利用马平办大事。现在还不是给他动大刑的时候,只能想办法攻破他的心里防线,让他主动坦白,但是面对这样的惯匪巨盗,谈何容易,曹旋一时陷入了深思。
为了能让马平张嘴招供,曹旋一夜没睡好,天色刚明,就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先去徐家看看徐世贤,将抓获骗子的消息先告诉他,让他心里有个安慰,别再急出个好歹来,如果徐世贤没事,徐淑婉也就不会伤心难过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