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涉险皆为往昔怨 逃生或因多行善

觉得已经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想清楚的曹旋,对柱子恨之入骨。暗骂自己有眼无珠,被柱子的花言巧语蒙蔽,正是因为自己心慈手软,才导致他无所畏惧,不仅敢出卖自己,还大摇大摆地带人上门抓捕自己。曹旋当下誓言要让柱子血债血偿,为铁蛋和死去的几个兄弟报仇雪恨。

其实,曹旋这样的想法有些想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事态发展到这步田地,不能说和柱子没有关系,但柱子并不是主因。而恰恰是他自己的一次无心之举,才葬送了铁蛋和几个兄弟的性命,也险些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第一个站出来向镇公所告密的并不是柱子,而是另有其人。

就在曹旋昨日临时起意,去贾太平门前转悠之际,不经意间瞥见有人在暗中窥视,他当时以为碰巧有路人经过,没有在意便回到店里歇息。

哪曾想,就是那匆匆一瞥,差点将他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在暗中凝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烟馆的王掌柜,当时因为协助侯三销赃,把侯三从曹家偷出来的歪把子卖给了小五点的手下。后来被侯三给供了出来,曹旋带人打上门去,除了砸了他的烟馆,还从他手里讹走五根金条。

曹旋逼着王掌柜的打手,将自家烟馆砸的稀烂,王掌柜没法经营,只好又花费巨资,重新装修了烟馆,买了烟具,运来烟土,准备大干一场,尽快把损失的钱财给找补回来。

谁知就在他刚装修好没多久,中都县解放了,境内的烟馆全部被取缔。王掌柜刚开业几天就被迫关门,他本想着观望一下形势,再继续营业,谁知等来的却是拆除馆舍,没收烟具,销毁烟土。

王掌柜看着自己毕生的积蓄,全部打了水漂,气得大口吐血,差点当时就交待了。他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慢慢缓过劲来,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到曹旋身上。要不是曹旋把烟馆砸了,自己也不会耗尽家财重新装修。手里的那些积蓄足够自己全家滋润过活,现在却要为生计四处奔波。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把曹旋生吞活剥了。

之前,王掌柜和贾太平都是合会镇上的风云人物,二人相交甚厚。昨日上午,王掌柜去贾太平家串门,打算和这个颇有远见的老财主打听些有关时局的消息。当他刚拐过墙角的时候,发现贾太平正在自家门前和一个年轻人说话,他也没有在意,正准备走上前搭话。不料,待他看清男子的相貌后,却被吓了一跳,原来此人正是自己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曹旋。

王掌柜万万没想到曹旋竟然会在贾太平门前出现,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对曹旋的怨念太深,出现了幻觉。当他揉揉眼睛仔细看去,确定无疑,就是曹旋本人。

王掌柜没敢声张,赶紧闪身躲在墙后,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谁知还没听两句,贾太平就转身进院,关上大门,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王掌柜探头看曹旋的举动时,不想曹旋正转过身来,二人差点四目相对,王掌柜吓得赶紧又缩了回去。

王掌柜看曹旋转身走了,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心跟着前往,看看他在何处落脚,可是之前领教过他的手段,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双腿不听使唤。万一被他发现自己在跟踪,后果不堪设想,只好作罢。

王掌柜想去和贾太平打听一下,可又不知道曹家和贾家暗中有什么勾当,不敢贸然前去。眼看着仇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王掌柜急于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办,站在那里,沉思半晌,始终拿不定主意。

王掌柜思来想去,只好暂且回家,和老婆孩子合计一下此事,看看该如何处置。

王掌柜回到家后,把发现曹旋的事和老婆孩子说了,想让他们给拿个主意,看如何能把曹旋给害了,一报当日之仇。老婆孩子却是胆小怕事,忌惮曹家的势力,劝王掌柜再不要惹是生非,已经在他手里吃了一次亏,再折腾下去,搞不好会为自家带来灭顶之灾。

王掌柜被妻儿劝下后,坐在炕头上发呆,整整一天,茶饭不思,粒米未进。到了夜里,王掌柜躺在炕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想着自己被敲诈走的金条,想着自家过去衣食无忧的生活,再看看现在的处境,早已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都是拜曹旋所赐。

王掌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没有力量报仇,那就设法借助别人的力量,一定要从他身上讨个公道回来。曹家属于政府重点打击的土匪恶霸、汉奸军阀之列,曹旋在镇上出现,一定不是光明正大回来的,要是把他举报了,或许能引起镇公所重视,到时候不但大仇得报,还能得到奖赏。

王掌柜越往下想,脑子里越是一片清明,感觉自己找到了万全之策,他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瞒着老婆孩子,一个人偷偷前往镇公所报告去了。

王掌柜开烟馆出身,一开始也是新政府打击的黑恶分子,由于他善于见风使舵,主动认罪伏法,政府考虑到烟馆的存在是历史遗留问题,只是关了他的烟馆,对他批评教育,没有对他做进一步处理。王掌柜没了往日的骄横跋扈,也再不敢招摇过市,在镇上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王掌柜来的太早,镇公所的大门还没有开,他苦苦等到人们上班。找到镇长后,把昨日见到曹旋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做了报告。镇长对王掌柜送来的消息颇为重视,把干部们召集到一起商讨对策。

曹旋的出现,让镇公所领导很快就联想到近日富合村村民纷纷搬离曹家大院的怪相,这里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镇领导经过一番慎重研究,决定分别派出三路人马,同时行动。对曹旋和曹家大院的调查工作,紧锣密鼓的展开了。

第一队由一名干部带着两名自卫队员,成立工作组,前往富合村,带领村干部和贫农队队员开展工作,详细调查村民搬离的内幕,这三人在前往富合村的路上和锥子擦肩而过。

第二队人去贾家询问当时情况,了解这些昔日的地主土豪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看他们是不是在酝酿什么新的阴谋。如果贾太平拒不配合,可以对他采取强制措施,把他带回镇公所审问。

最后一路人手负责打探曹旋的下落,他们带着王掌柜一起,进行辨认。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大张旗鼓的动员百姓举报,只是在镇上暗中展开了调查,希冀曹旋还没有离开合会镇,能将他一举擒获。

铁蛋带人进入镇上时,感觉街头气氛紧张,发现有人在盘查过往行人,正是这队人马在开展工作。

工作组来到富合村后,立刻带着村干部开展工作,挨家挨户去找那些从曹家大院里搬出来的百姓,耐心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不要有心里负担,一定要说出真相,人民政府会为他们做主。

大多数人都遮遮掩掩不愿多说,当工作组问到牛二两口子时,刚从外村嫁过来的小寡妇赵翠娥不知深浅,一五一十的把前几日自家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随后赵翠娥主动提到,大槐花好像比较了解情况,就在自家出事那天,她主动向自己询问夜里发生的事,当时自己夫妻二人和谁都没有提起过,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工作组可以多问问她,或许她掌握些什么情况。

赵翠娥的话,令工作组的人十分警觉,他们知道大槐花是柱子的媳妇,而柱子之前跟随曹家多年,虽然竭力把他争取了过来,还让他做了个小队长,只怕他意志不坚定,暗中和曹家的人来往,替曹家做事。

工作组留下一人和柱子谈话,其他二人又仔细询问了村里其他人。大家都提到,最近关于曹家要打回来,还乡团在附近作恶的一些小道消息,好像都是从大槐花嘴里传出来的。而且柱子家最近还来了个亲戚,是个半大小子,眼下正是农忙时节,不帮着柱子家务农,却整日在街上东逛西串,到处转悠。看眉眼,他不像是庄户人家的老实孩子。

柱子家这一连串的异常,让工作组意识到,柱子可能有问题。工作组的人当即将柱子的枪下了,对他展开调查。

柱子开始百般抵赖,不愿交代,只说是村民妄加猜测,自己整日带着贫民队队员在外边站岗放哨,这几日就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也没见有生人进出。

当工作组问起他锥子的事时,他咬定是自己的亲戚,并说早上已经离开,大家要是不信,可以前去追赶询问。柱子知道锥子此时早走的没了踪影,只要自己把这事咬死了便死无对证。

工作组从柱子身上打不开缺口,对大槐花展开了攻势,让她老实交代相关情况。开始时大槐花也遮遮掩掩,不愿说出实情,后来工作组向她谎称柱子已经全部交代了,她要是拒不交代,就把她带到镇公所处理。

大槐花招架不住,只得把曹旋深夜到访的情况据实相告。

工作组看从大槐花身上打开缺口,又对柱子耐心开导,进行政策宣讲,让他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整整折腾了一天,柱子的防线最终被突破,向工作组低头认错,并交代了配合曹旋恐吓村民的全部经过。

工作组虽然最终确定了柱子家那个半大孩子就是曹旋安插的眼线,可是他早上就离开了,也无法确认村外是否有人接应,现在已是下午,哪里还能找到他的影子,只好打消了前去追赶的念头。

曹旋出现在合会镇上,富合村村民搬离曹家大院,果然不是巧合,一定是他在背后捣鬼。这件事的真相已经大白,只是事关重大,工作组不敢擅自做,就把柱子和大槐花一并带回镇上,和领导汇报情况。

镇公所里,领导们正在为寻找曹旋的下落发愁。

在镇上排查的人手没有发现曹旋的身影。找贾太平核实情况的人,也没得到有用的情报,贾太平坚持说他从未见过此人,在门前和自己搭讪后,自己没搭理他就进屋了。

工作人员没有任何线索,不能确定贾太平这个狡猾的老财主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只能将这条线索暂且搁置。

只是工作人员走后,贾太平却有些坐不住了,没想到昨日出现的竟然是曹家的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和曹家素无瓜葛,不知曹家的人找上门来所为何事。贾太平不敢大意,让儿孙们紧闭门户,减少外出,以防不测。

工作组向领导汇报完情况后,领导派人把正在和自卫队搜寻曹旋下落的王掌柜喊回来,让他当面和柱子夫妻二人核实了曹旋的相貌特征。所有这些信息汇总后,曹旋的身份更是确定无疑,领导立刻派出工作组,带着王掌柜、柱子和几名自卫队员一起去村里展开严密的排查工作。

这个巴掌大的镇子,实在是太小了,就在锥子拿着铁蛋给的钱,在大街上兴冲冲的采买酒肉时,被刚从镇公所出来不久的柱子给发现了。

在街上看到锥子的身影后,柱子忍不住惊呼一声。工作组问明情况后,一面派人火速赶回镇公所向领导汇报,请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一面对锥子展开跟踪监视。

领导们听到工作组的汇报,顿时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苦苦寻觅半天,曹旋安插的这个眼线竟然在镇上出现了,说不好曹旋还潜伏在镇上。

跟踪锥子的人很快就前来报告,说锥子带着酒肉进了车马大店,看他所提的那些吃食,店里居住的人不会少。

领导当即向排查的自卫队员询问,是否排查过车马大店。自卫队员称到店里和店老板询问过,店里大都是住了很久的老客和熟客,最近没有新人入住。

他们想着曹旋害怕暴露身份,一定不敢在人员密集的店里居住,要住也是藏匿在农户家,询问完后就没有进去排查,没想到人还真在车马大店。

领导对自卫队员工作的粗陋批评了几句,没敢多做耽搁,赶紧带着柱子和全副武装的自卫队员前往车马大店。

他们来到车马大店后,和店老板详细询问了锥子所在屋里的情况,当他们听店老板说有个跛脚的年轻人时,柱子肯定地告诉大家,那就是曹旋,而且这些人身上应该有武器,因为就连住在自己家里的锥子身上都带着家伙。

领导命人将车马大店包围起来后,便安排店老板以送水的名义去房间里打探情况,同时让自卫队员去屋里疏散居住的旅客。谁知店老板这个稍显突兀的举动,引起了曹旋的警惕,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

当领导让柱子喊话时,听到屋里居然有已经是国军营长的铁蛋,顿时大喜过望,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曹旋和铁蛋这两条大鱼拿下。

当然,其中的这些隐情,曹旋根本无从知晓,他把所有的账都记到了柱子的头上。

曹旋回到徐世贤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不到一百里的路程,曹旋忍痛走了一天半夜,咬牙跨进门的那一刻,早已是神情疲惫,满面倦容。

正在前院转悠的马平,看到曹旋从大门里进来,不由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曹旋带人出发时穿戴整洁,精神抖擞,现在却是灰头土脸,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马平立刻迎上去,扶着曹旋的胳膊问道:“二爷,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曹旋双眼血红,沙哑着喉咙说道:“出大事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马平看着曹旋身上血迹斑斑,又是一人回来,当即紧张地问道:“二爷,是十方道的人还是小五点的人干的?锥子是不是没了?”

曹旋四下看了一眼说道:“先进屋,给我找几件干净衣服,安排些饭食,等我喘口气,慢慢和你说。”

马平把曹旋扶到屋里炕上坐下,给他倒上热水洗漱,找来刀创药敷到伤口处,又给他拿来干净衣服换上,催促厨房立刻准备饭菜。

曹旋包扎停当,喘息片刻,这才把在合会镇上的凶险遭遇和马平说了出来。

马平听完大怒,当下就要点起人马去合会镇上找自卫队寻仇。

曹旋把他拦住说道:“咱们就这点人手,去了也是送死,先不急着去报仇,我先把这边的情况通知给大哥,等他有了回复,再做处置。我在外边的遭遇,千万不要让淑婉和韩娇知道,免得她们担心。”

马平只得忍下心中怒火,点头答应。

曹旋又叮嘱马平道:“等明日一早派出人手去合会镇上打探消息,看看锥子和那个兄弟还活着没有,要是还活着,设法找到他们的下落。另外这段时间让弟兄都在家老实待着,千万不要出去抛头露面,现在八路军的武装已经全部行动起来了,到处在围剿敌特分子,小心撞在他们枪口上。”

眼看着曹旋险遭不测,可是自己实力不济,奈何不了敌人,马平连连叹息。得知锥子现在生死未卜,有心当下就去寻找他的下落,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只能等天明后前往合会镇一带打探消息。

看丫鬟端上饭来,早已饥肠辘辘的曹旋立刻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

曹旋吃饱喝足,这才定下神来,正准备去后院看看徐淑婉和韩娇,就听得院子里有马蹄声响起,不知是什么人骑行而来,曹旋对着窗外竖起耳朵。

马平赶忙推门出去,到院子里查看动静。

来人骑的是驴,并不是马,他没有在门前下马,而是径直骑到了马平所住厢房的门口。未等驴子站定,驴背上的人便翻身跳下,准备前往马平屋里。看门的下人提着马灯急匆匆跟了过来。

马平定睛看去,不由喜出望外,来的不是别人,原来是锥子,他活着回来了,马平赶紧开口喝住。

锥子扭头看到马平站在正房的廊檐下吆喝自己,立刻转过身来喊道:“马爷!赶紧集合弟兄们,去救二爷。”

马平看到锥子慌张的模样,知道他是在惦记曹旋的安危,这孩子虽然狠辣,却是有情有义。

马平说道:“锥子,你先别慌,二爷已经回来了,刚吃完饭在屋里坐着呢,你们的情况我也都知道了,你先进来再说。”

锥子惊喜地问道:“二爷回来了?伤着没有?”一边问着一边急急忙忙往曹旋的屋子走来。

马平把锥子带进屋里,锥子看到曹旋在炕上好端端地坐着,竟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二爷,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曹旋跳下地来,双手抓着他的胳膊说道:“没事儿,锥子,我好好的,你伤着没有?”

锥子瘫坐在那里,任由曹旋拉着他的胳膊,仍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个不停,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马平搂着他的后腰,才和曹旋一起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把他扶到炕上坐好。

锥子的失声痛哭,让曹旋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他和锥子已是二世为人,尚能在此相见,也是二人造化使然。

在曹旋和马平的劝慰下,锥子才好不容易止住悲声。他告诉曹旋,三人分开之后不久,那名手下就被子弹击中,生死不明。他将枪里的子弹打光后,凭着自己年少灵活,奔跑速度快,终于摆脱众人追赶,趁着夜色逃到了镇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