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畏罪自杀尚存疑 香囊再添新罪证

曹旋凝视着小六子脖子处的印痕,对低头不语的几人说道:“你们看,小六子的脖子上怎么看着有两处勒痕。”

其他几人也都俯过身来,仔细验看着小六子的颈项处,果然在一片青紫里依稀看出是两道勒痕。

徐达说道:“不会是吊起来后,身体太重,绳子从下边滑到上边去了吧。”

袁老三和贾锦荣都点头说道:“这个也有可能。”

马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二爷,我怎么看着好像被人用手掐过,还记得你上次差点把我掐死吗?你掐完不久后我的脖子上就散出了这样一大片淤青,连下颌骨那里都肿了好几天,你还有印象吧。”

曹旋说道:“要是这样说的话,自杀哪来的掐痕?老三,你去警局的时候,关于小六子的死因警察和你是怎么说的?”

袁老三说道:“当时警察说已经仔细勘察过现场,确认他是上吊自杀而亡,至于你说的脖子上有两条勒痕,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注意到。”

贾锦荣看看马平说道:“警察的话还有假,我们不懂不能胡乱猜测,免得让众人都疑神疑鬼。”

袁老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曹旋说道:“对了,二哥,警察还给了我个布袋,里边装的是他们确认小六子身份时从小六子身上找出来的东西。”

袁老三说完,起身从牛车上拿下来一个小布袋,走到曹旋面前,从布袋里倒出来几件东西,两根团在一起的绑腿带、一张通行证、两块大洋、几枚铜钱、一个旱烟袋、一个火镰、还有一个香囊。

众人的眼睛都被那个鲜艳的红色香囊给吸引了过去,曹旋不解地对袁老三问道:“小六子怎么还有香囊?这确定是他的东西吗?”

袁老三说道:“当时我也纳闷,我就问警察是不是弄错了,警察说千真万确,那就是从小六子兜里找出来的东西。”

马平也吃惊地说道:“没见小六子有过这样一个香囊啊,我每天和他在一起,要是有这样一个香囊,他就是藏起来,我也早就问道味儿了。”

突然,贾锦荣失声叫到:“这是荷花的香囊啊,是淑钰从省城买来送给她的,怎么跑到了小六子身上?”

贾锦荣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惊得曹旋、马平、徐达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有袁老三还不知所以。

马平定了定神说道:“贾爷,天底下一样的东西很多,即便小六子身上有个香囊,也不一定就是荷花的,说不定还是他刚从县城买回来,准备送给谁呢?”

贾锦荣说道:“此言也不无道理,我先说说荷花香囊的样式,你们仔细看看是否相同?淑钰当时从省城新开的苏绣店里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红色锦缎香囊,送给了荷花一个,中都县是买不上这样的香囊的,香囊两面都用金色丝线绣着黄菊,是苏绣工艺,五彩抽绳,上边的提绳上系着一粒翡翠圆珠,香囊下边的纯银鱼嘴上系着流苏,里边装的是薰衣草。你们快看看和我说的是否一样,味道是否相同?”

曹旋拿在手里仔细看翻,和贾锦荣说的一般无二,再去闻那味道,也是薰衣草无疑。

曹旋不禁楞在了那里,袁老三不明就里,说道:“锦荣兄说的对,都一样。”

只见贾锦荣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把袖子上系着的白布往下一拉,用力摔到地上,恶狠狠的踩了一脚说道:“我贾锦荣把你当兄弟,没想到你却是这等猪狗不如之人,竟然干下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奸杀完荷花,怕事情败露,跑出去畏罪自杀了,我还给你挂白来处理后事,我真是瞎了眼。”说完,不理众人,吐口痰在地上,愤愤而去。

袁老三一时有点发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拉过马平来问,马平这才一五一十的把徐家大院发生的事给袁老三说了个明白,袁老三听了也是错愕不已。

这时的众人早已忘了小六子脖子上两条伤痕的事,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突然出现的红色香囊上。

曹旋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听出了贾锦荣话里的意思,骂的不仅是小六子,还有他曹旋。荷花的贴身之物意外出现在了小六子身上,小六子奸杀荷花的嫌疑是难以摆脱了,现在死无对证,这怎么能说的清楚。贾锦荣盛怒之下甩手而去,已是给了自己几分薄面,要是当场翻起脸来,当着众人的面怒斥自己几句,自己也难以反驳,在众人面前更将无地自容。想到这里对贾锦荣更多了几分感激。

听马平讲完荷花被奸杀在徐家大院的事,袁老三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生性耿直,嫉恶如仇,眼里绝不揉半点沙子,他知道曹旋和两个兄弟的出身,可是并不嫌弃他们,他知道这个乱世里,很多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之所以为匪为盗,大多是生活所迫,只要品行端正,不干伤天害理的事,那就可以结交,但若是奸淫掳掠,欺压良善,为非作歹,他袁老三绝不交这样的朋友。

袁老三当下从小六子身边站起来,虎着脸,对曹旋说道:“二哥,刚才贾锦荣说的可是实情?是小六子奸淫了人家的丫鬟,又把人掐死在后花园,然后跑到郊外畏罪自杀了吗?”

曹旋听袁老三语气不对,知道他是光明磊落之人,心中容不下这些腌臜之事,他也不多加辩解,缓缓说道:“徐淑钰的丫鬟荷花被奸杀在徐家大院确实是事实,凶手还正在调查之中,光凭一个香囊不能断定小六子就是杀人凶手,我觉得事有蹊跷。”

袁老三冷哼一声说道:“二哥,马平刚才说荷花的嘴里不是还塞着韩娇送你的手帕吗?荷花的死若是和你身边的人没有关系,你屋里的物件怎么能在行凶现场,而死者贴身的东西又如何会飞到小六子身上,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曹旋叹口气说道:“老三,你说的对,是太巧了,凭我的直觉,我觉得凶手绝对不会是小六子,昨日早上小六子走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根本看不出一丝异样,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杀人凶手了呢?对了,老三,小六子昨日进城没有去找你吗?”

袁老三说道:“找了,昨日午后他提着两瓶白酒一包点心到我茶行,说是二哥让他来城里打探消息,上午他去八方道总坛拜会了坛主,请求坛主传令道众帮忙打探曹凯大哥部队的消息,由于他在多伦时加入过八方道,对教义和仪式多有了解,一番交谈后,坛主爽快答应了他的请求,他看事情进展顺利,心中高兴,就买了两瓶酒来看我,我和伍子陪他一起喝了几杯,看着天色不早,日头偏西,我怕你在家中等的着急,就让他动身回来。谁知他昨天竟没有到家,死在了路上。”

曹旋说道:“他和你喝酒时你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了吗?有没有表现的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袁老三想了一会儿说道:“没看出来,我记得他进屋时还有点兴高采烈,说是二哥交代的事这下有着落了,把买的点心拿到屋里去看了郭子的伤势,还安慰了郭子几句。没有看出心神不宁来。”

曹旋又对马平说道:“前天夜里你发现小六子有什么异常没有?晚上他有没有出去?你把前天夜里小六子的情况给我说说”

马平说道:“我俩睡在一个炕上,他要是有大的动静我肯定知道,前天晚上伺候二爷睡下后,我们就一起回屋休息,一夜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早上我们又差不多同时起来,一起去的二爷屋里。吃完早饭,他进城打探消息,我陪着二爷去后花园散步,一直都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劲。”

曹旋说道:“从吃早饭到他和我道别进城,我也没有觉察到他有任何异常。老三,让我分析小六子根本不是凶手,他刚干完杀人的勾当怎么能在我们面前表现的镇定自若,他还带了东西专门去看望你,即便是一个杀人的惯犯,刚杀了人也没有心思走亲访友,更不会到处谈笑风生。再说,要是他杀了人,已经从徐家逃了出去,还有自杀的必要吗?按正常人的思维,肯定早就就逃之夭夭了,我觉得小六子的死大有文章。”

袁老三说道:“二哥,有什么文章?你的意思是小六子不是自杀的?”

曹旋用手指了指小六子的脖子说道:“你仔细看看他脖子上的这两道勒痕,你觉得正常吗?”

袁老三说道:“这个我也没有经验,看不出来啊,难道不是绳子滑脱所致吗?八路军都说是自杀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曹旋说道:“八路军刚刚进城,都是一些打仗的军人,还有刚刚武装起来的农民,他们不一定有那么专业,能分析的那么明白。我好歹也是昔日军警,见过不少凶杀现场,处理过众多不同死亡方式的尸体,多少我也能看些端倪出来,现在我们姑且不考虑八路军警察的意见,我们自己仔细分析一下。”

曹旋说完把小六子的上衣解开,身上没有伤痕,又把他的袖子推上去,在上臂的肌肉处有一片淤青,曹旋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淤青环着上臂半圈,像是被人用力掐过一般,掀开另一只袖子,上臂一样青紫。曹旋示意袁老三过来看看,袁老三问道:“难道他在自杀之前和人发生过冲突?”

曹旋说道:“小六子从你的茶行出来之后,不知道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我们必须搞清楚。老三,另外我再问你,现在外边的形式怎么样?还有打家劫舍的事情发生吗?人员进出城门盘查得还紧吗?”

袁老三想着曹旋是担心小六子遇上了土匪,说道:“县城里有苏蒙联军驻扎,治安相对还算可以,以前的地痞恶霸收敛了很多,进出城门依旧需要通行证,外边的人不好混进去。只是城外还比较混乱,一些日伪的残余势力,被打散的土匪,现在又啸聚在一起,时时进村搞些偷袭,听说有几个偏远的村子又遭了匪患,损失惨重,还有人员伤亡,八路军接到报告赶来时,土匪早就跑了,现在八路军刚刚接管政权,顾此失彼,大部队还在和国军对峙,解放区还要搞建设,能派出去剿匪的力量也有限,要想彻底稳定还要假以时日啊。”

曹旋“哦”了一声,伸手把小六子的通行证拿在手里,让马平把剩下的东西又包了回去,对袁老三几人说道:“咱们先把小六子埋了吧,让他入土为安。”

众人答应一声,给小六子穿上新买的寿衣,把他小心抬进棺材里,几人合力盖上棺盖,曹旋把七颗子孙钉一一钉入棺盖。待众人把小六子盛殓入棺后,墓坑已经挖好,众人一起把棺木下到墓坑里。

曹旋在小六子的坟前摆上三碗酒,焚起三柱香,点起几张纸钱,带着马平在他坟前深鞠四躬,袁老三犹豫了一下,也排在曹旋身侧勉强鞠起躬来,徐达和几个家人远远的站在身后看着。

曹旋几人在小六子坟前祭奠完毕,天色已经黑透,曹旋留不住袁老三,袁老三独自驾着牛车回了县城,曹旋再三叮嘱让他路上注意安全,袁老三艺高人胆大,也不在乎,挥手作别。

曹旋和马平、徐达三人来到前院的时候,发现马平和小六子平日住的南方门口,站着两个家里的下人,二人手执钢叉,正一左一右站在屋子门口。曹旋心中一惊,不知家中又出了什么事。

曹旋正待上前询问,身后的徐达已呵斥道:“你们手持利器,站在马大哥门前作何道理?谁让你们来的?”

一个下人回答道:“回管家老爷,是老爷让我们来的,今后马大哥不能在大院里住了,要住到村子里,老爷已经在村里给马大哥安排了住所,让我们帮助马大哥把行李搬过去。”

下人说完,徐达再不说话。

马平一听,楞了一下说道:“我住在院子里才能照顾二爷的生活起居,搬到外边怎么照顾,徐老爷何以如此?”

下人说道:“马大哥,你别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听命行事,还望马大哥尽快收拾,待东西收拾妥当后,由我二人带至安置之处。”

马平正待还要分辩,曹旋说道:“马平,别说了,收拾东西,今天你暂且搬到院外村子里去住,待我问明徐老爷怎么回事后再做道理。”

马平听了不再言语,一脚把门踹开,跨进屋里,后边的两个家丁正要进屋帮着他收拾行李,马平向后一蹽脚,把房门又重重的踢了回去,差点砸到二人的脸上,俩人赶紧闪身后退。

曹旋没有作声,站在马平的屋门口,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身后的徐达看情况不对,悄悄地退出了前院的门。曹旋知道是贾锦荣把小六子在城外自杀的消息告诉了徐世贤,这事不能怪贾锦荣,放在谁身上也得这么做,凶杀案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第一时间告诉徐世贤本在情理之中。徐世贤已经对自己和两个兄弟有了很大的成见,他已认定就是小六子杀了荷花,自己三人已经成了这徐家大院的众矢之的,马平还曾参与骗过徐世贤,徐世贤对他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此事一出,马平更成了重点防范对象,若不是自己还有几分薄面,说不定就把马平赶出了徐世贤村。

马平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只有一卷被褥,夹在腋下,满脸怒容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说道:“当时要不是我前来报信,这徐家大院早被王大当家的给血洗了,哪还有现在的威风。”

马平看曹旋还在院子里等着他,知道曹旋心里也难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若是再说多了,只是徒给曹旋增添些烦恼,于事无补。他走到曹旋跟前说道:“二爷,进屋吧,没事儿,你照顾好自己,等明日白天我再过来。”

曹旋说道:“别担心我,我没事,你先去厨房吃饭吧,等吃了饭再搬过去。”

马平说道:“不吃了,我不饿,二爷,你回屋吧,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曹旋呆呆的看着马平离去的背影,他的心里更觉孤独起来,马平、小六子二人和自己一起经历了生死,在自己落难时期,二人能毫无怨言的追随左右,精心侍奉,实属不易,现在却死的死,搬走的搬走;就连袁老三,在听到小六子可能杀死荷花的消息后,也和自己有些生分起来,言谈举止间再没有往日亲密;徐世贤碍于往日情面,驱离马平时没有亲自出面,眼看着时要和自己撕破脸皮了,自己在这徐家大院还能逗留多久已是未知。曹旋苦笑一声,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变得众叛亲离。

曹旋没有去餐厅吃饭,他心里难受,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此时的曹旋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心里在想着被塞到荷花嘴里的蝴蝶帕,想着出现在小六子遗物里的香囊,两条线索,都印证了小六子有重大的嫌疑,想着想着,他竟然也有些认为小六子就是杀人凶手,接着他又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跑江湖的人,谁没几分贪财好色,可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入后院强奸杀人,小六子还没这个胆子。

曹旋看看窗外,夜色正浓,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向来热情的贾锦荣今天没有登门,一定是和自己已经有了隔阂,认为荷花就是小六子杀的,而自己是小六子的主子,自然难辞其咎。徐淑婉和韩娇也没有来,她们晚饭时没有看到自己,放在往常早就让人把饭端了来,甚至是亲自带饭菜过来,可是今天的自己好像被众人遗忘了,更准确的说是被众人孤立了。

想到这里曹旋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感受,是寄人篱下让自己变的瞻前顾后了吗?是儿女情长让自己变得优柔寡断了吗?数月前芸芸众生舍我其谁的豪气现在快要消失殆尽了。

曹旋没有洗白小六子的确凿证据,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贾锦荣和徐世贤凶手另有其人,但小六子是自己的兄弟,自己有责任为他洗清冤屈,既然今日看到他的伤口有异,那就不能放过这个疑点,自己必须去现场一探究竟。

曹旋从炕上跳下来,穿戴整齐,走出卧房,刚走到前院大门的时候,门口竟有两个护院把他拦了下来,说道:“二爷,老爷有令,为了您的安全,老爷不让您在晚上随意出去走动。”

曹旋闻听此言,心中火起,你徐世贤把我曹旋当什么人了,竟然要限制我的自由,要不是冲着徐淑婉,我当场和你翻脸。曹旋也不搭话,甩手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啪啪”扇到二人脸上,强压心中怒火,向二人问道:“马平搬到了哪里?”

两个护院挨了巴掌,不敢擅动,结巴着把马平的住处告诉曹旋,曹旋听完,转身出门,刚迈出半步,又转过身来,一把抽出一个护院腰间别着的匕首,两个护院以为要杀他们,吓得惊叫一声,转身就跑,曹旋没有理会,把匕首插在自己腰间,径直往马平的住处走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