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福溪村。
当我追问田护士,并肯定地指出,她说的朱老将军喜欢吃碱粽子一定是记错了,我并没有说她是故意说的,因为听老朱说,他父亲的胃不好,吃糯米食不消化,所以他是不会吃这种粽子。
田护士装着惊讶的样子,说让她再想想,她也许是记错了,人总有记错的时候吧?
我表示认同,几天后,她主动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朱老曾经说过,在去福溪的路上,他们路过一户村民家,在那里吃了当地的食物,是一种叫酸豆米渣的食物。
我让小张查下这个食物在哪一个地区,小张查了半开,也找不到线索,我却仿佛在哪里吃过。
答案离我这么近,却被记忆力遗忘。
我向小伙伴们一一打听,在我们一路寻找的路途中,哪个地方出现过酸豆米渣这种食物?
答案是否定的,全体人员中,除了我有记忆,其它人都没有,那只能说明,我去过一个地方,其它人都没有跟来。
我翻开信笺,一页页回忆,我去过的巴中地区,也就是刘老的家乡,他们没有跟进,我想起了陈厨师给我们准备的那头香猪,赶紧给他发短信,告诉他下个月我们一准会过来。
我反复检查每一个团队去的地区,用排除法一一查后,发现只有一进福溪时我去过黄民所在的村子,那里是我一个人去的,对了,我正是在队里住着时,村民给我送过一碗用青毛豆磨碎后做的酸汤,记得当时坐黄民的车进山,还有点晕车,和去巴中时一样,村民说喝点这村里独有的酸汤汁,会舒服起来。
我激动于这个发现,马上给黄民打电话,问他村附近有没有一座小山,站在上面,能看到村庄,黄民说有的,当时你坐在车里晕着车,走时又天没亮,可能没有注意它。
我告诉黄民我明天就到,让他让他组织几个人,等我到后,与我一起到山上。
我给小郑打电话,让他拍完选题后,飞到福溪村与我汇合。
我肯定地说:黄哲民找到了。
电话那头,小郑差不多是喜极而泣了,他说那他买房子的首付款是不是很快就可以付了?
我说我保证很快。
有时志同道合也不一定是纯精神的推动力,物质的一样重要,否则你就是孤家寡人。
黄民特意开车到机场接我,他很高兴我这么快就回到村里,这次他坚定地说先去他家吃饭,他让媳妇在家做了好吃的饭等着我。上次因为急着调查而没有去他的家,我也一直觉得不太合适。
我走进他的家。
一座普通的南方老式的房子,进门是一个院落,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我走进屋子,屋子里很亮,正面是壁照,正墙上,挂着一张年年有鱼的年画,条案上,放着供果,还插着没有烧的香。黄民不好意思地说:媳妇信着佛,每天拜着,总想着发财。
我把目光移向了左边的墙上,墙上有一排照片,我觉得那里有一个人在看着我。
那双我熟悉的眼睛看着我,这墙上照片里的人,不就是刘老吗?
黄民说:这是我父亲。
我说:你父亲的名字?
黄贵生。
我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食知无味地把这顿饭草草地吃了,然后礼节性地夸着他媳妇做菜的手艺好,她媳妇说,好吃你也不多吃点,说完一个劲地把食物堆在我的碗里,堆出了山尖尖。
我心不在焉地把饭吃完了,黄民看出了我的心思,打发媳妇收拾桌了了,然后又端出茶具,给我沏了一壶古法铁观意,小心地问我:
“是不是又晕车了?”
我点点头问他:
“咱村里面是不是有道美食叫酸豆米渣?”
他说这东西早年常吃,现在吃的东西太多了,请客是上不了桌面的。
我说还是有点晕车,想吃它。
黄民喊过媳妇,让她赶紧给做一碗。
不一会儿,满满的一碗酸豆米渣端上来。
我刚喝了一口,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黄民吓了一跳,说媳妇怕我晕车重,多加了胡椒,是不是给辣到了?
我点点头。
我喝完,让黄民的媳妇拿去洗,告诉黄民让她暂时不要进屋地,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黄民紧张地看着我也紧张的脸,他不知道我谈谈是什么意思。
他喊过媳妇,让他去前村邻居那里称几斤上好的麦牙糖,最好是等着要新出锅的,给我路上吃。
媳妇想也不想,带上院门走了。
听见她走远的脚步,我说:
“你父亲就是我们要找的宝贝,王文兰留给张哲文的宝贝儿子。他正是刘老的弟弟。他们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黄民愣住了。
我后悔上一次我没有调查黄民。
我推测出故事情节:
当年,王文兰把刚刚生下的小儿子留给了张哲文,他是一位交通员或是组织内部可靠的人,而张哲文正好有一个与王文兰一样大的孩子。
敌人进村的那一天,张哲文与村里的男人们给敌人抓起来杀害了,他没有交代出王文兰,而他的名字,是组织上才知道的真名,他在村里的名字,姓黄,外村来的人。
他的妻子藏好王文兰的儿子后,抱着自己的儿子来到广场,敌人杀害了全村的男人后,她交出了自己的孩子,说是那个女共党留下来的孩子,于是,王文兰在山上看到了那悲惨的一幕:
还乡团当着母亲的面,摔死了她的孩子,而王文兰以为,那是她的孩子,所以才会发疯地要下山。
失去孩子的母亲,找到了藏好的孩子,她等着王文兰来接她的孩子,没有想到,一直没有等到。
她死前也没有告诉儿子真相,或者说她不愿意让孩子知道,为了他,一个村子的男人都死了。
黄民摇摇头说:
“这不是真的,父亲从来没有说起来这事。”
我说,你父亲都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只是推测。
“推测要有道理。”
黄民跟我急了。他知道我来就是要完成任务,但完成任务就编排了他父亲的故事,他觉得我不敬重老人。
我说,你想想,你小时候你奶奶的举动有什么异常?
“就是到了爷爷的祭日,奶奶总是特别的伤心。”
他指着爷爷的画像,因为没有照片,所以请人画的张哲文的像,从画像上看,黄民的父亲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当然,也与画像上的他奶奶也一点都不像。
黄民突然发现了这一点,开始不自信。
我让他再好好想想。
他要了一支烟,蹲在门口想着。
我看着墙上三个人的像片,真想让他们开口告诉我事实真相。
我发现,这三个人的相框都不一样,爷爷的可能时间较久,是很好的红木相框,奶奶的与父亲的,就是一样的杨树框,这个发现令我激动,我以收藏家的眼力,要求黄民将他爷爷的相框取下来。
他说,先要给爷爷请个安。
他点起三根香,给爷爷烧上,说要惊动爷爷,快70年了,还没有人动过爷爷的相框。
我想知道答案,但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答案。
黄民小心地起下钉子,拿起背板,灰尘扬起来,他吹了吹,拿起背后的黄裱纸,那是当地生产的一种稻杆做的纸。
黄民掀开,下面有一个红绸布包着的东西,黄民哎呀叫了一声。
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那就是我要找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