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京城柚子巷。

占据了大半条巷子的累世簪缨大族，秋府，世代书香。每一代都有族中子弟在朝中担任要职，被誉为朝中清流领袖。

而作为秋家大家长的老太爷秋崇峪刚刚作古。

秋家大宅正满府举丧。

月皎洁，秋风萧瑟。

夜风卷起几片落叶，飘飘扬扬，更添一分清凉。

秋府一处僻静的院落内，不闻人声，唯有凄清的月光正照在厢房内那根黑漆漆的横梁上。

一条白绫伴着些许凉风被人抛了上去……

白绫一端很快便绕过横梁，飘飘悠悠落下。几缕夜风贯入，挂在横梁间的白绫随风轻轻飘动。

一浑身素缟的中年妇人，面色哀凄，正站在梁下抬手去够另一端白绫。

妇人面容姣好，满头乌丝，即便一身朴素，发上只用几根素银簪子挽着，也瞧得出几分秀丽婉约来。

很快妇人便抓着了另一端白绫，再把两端白绫一系，又略拉了拉，随即便抬腿踏上了绣墩。

“姨老太太……”

陪在妇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同样一身素缟，见妇人踏上绣墩，难掩心中悲痛，呜咽出声。

妇人闻声顿了顿，朝下望了她一眼，略牵了牵嘴角，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只转向那系好的白绫，两手牢牢攀住，未做半分犹豫，把脖颈伸了进去，随后又一脚踢翻了脚下的绣墩。

白绫随即一阵抖动。

片刻后，梁上那妇人，很快便停止了挣扎。

秋风呜呜出声，好像送行。

妇人的裙袂随风轻轻拂动，飘飘摇摇，宛如一只梁间白鸟。

“姨老太太……”

那丫鬟悲鸣一声，满脸淌泪，两手紧紧捂着嘴唇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又扑通朝那妇人跪下。

待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起朦胧泪眼，瞧见姨老太太已是气绝，这才踉跄着去打开厢房的房门。

朝外头凄历地喊道：“姨老太太随老太爷去了……”

夜风送着悲声穿过秋府层层院门，直至举丧的大堂，而后又飘飘悠悠渐渐散去。

大朔朝初年，太祖皇帝为矫中唐以来，礼崩乐坏以致王朝倾覆，曾下诏，凡民间寡妇守节者，立贞节牌坊，尊礼重教，以彰后世。

诏令一出，成千上万守寡妇人以身殉夫。甚至于在娘家守望门寡的未嫁之女都未能逃脱。她们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或自愿、或被迫，均以一已之身殉节，就为了给夫家、娘家挣回一座贞节牌坊。

自大朔朝初年起，殉节之风渐盛。

后竟演变成世家大族间攀比牌坊数量之风。

终其大朔一朝，有记录可查者，竟达三万六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