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男人到得比较早,在静子还没有来之前,燕子先出现在浙江男人的面前。
她神情严肃的说:
“这是个好姑娘,为了我们两人都能继续好好的,你一定不能跟她说我们两的事。”
浙江男人勉强点头答应,似乎有迟疑。
燕子又补了一句:
“如果你说漏嘴,这事儿会黄,咱两的事也就黄了。”
浙江男人这才露出惊慌,频频点头。
静子站在浙江男人面前的时候,男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是一个面容姣好,打扮时髦,气质出众的女人。眼神中透着不知世事的纯真,显得格外明亮。
静子也满意的坐下来,两人开始天南地北的聊起来,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静子的这辆车不算小,是个典型的自驾型车辆。开到沪昆高速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阿英已经被折腾得不行了,她强忍着想吐的冲动,不停的喝水。
燕子的座位倒是舒服,一路畅通无阻,车里的音乐没停过。早就买了两张CD,都是蔡琴的歌。
“还是蔡琴的歌最好听,现在可能是太快了,没沉淀出什么好听的歌。”
“是你自己没听,还有好很多优秀的歌手,唱的歌都还不错的。”
阿英又开始灌水。
“你干嘛一直喝水啊。”
“没什么。还有多久到?”
“一个小时左右吧。”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阿英似乎梦到从前的日子。大石站在庭院后面,穿着大雨鞋除草,燕子坐在大门口,手上端着画笔和纸,画着大石的样子。家里的厨房咕噜噜炖着汤,香气飘到大石那里,又是一阵关于肚子饿的叫唤。
阿英被喉咙里一阵呕吐物弄醒,随手抓着手边的袋子干脆吐个舒服。
“啊~真舒服!”
燕子看了阿英一眼,皱着眉十分嫌弃:
“你,你晕车的啊?”
“不晕,就坐你这个车晕。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
“梦到以前的日子,你跟大石。”
燕子没有接话,多亏手机上时不时传来的导航声音和车上的音乐声,才不至于气氛太难堪。
燕子不耐烦的关掉音乐,问到
“你为什么一直要提到大石,我就不明白了,就不能好好的,不提他吗?”
阿英犹豫着,定定地看着燕子缓缓开口:
“其实不该由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大石,大石一年前就进去了。”
“进去哪里?”
燕子看着阿英,阿英也看着燕子。对视几秒后,燕子才明白过来。
坐牢啊。
阿英像是缓和气氛,接着说:
“我一个亲戚的孩子在看守所做事,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那里面听说还挺好的,有劳务改造,每天锻炼,还有固定的伙食和作息。大石也不用担心温饱问题......反正,能关照的肯定关照。这样安安分分地待几年,就能出来了。”
燕子目视前方,不一会儿竟笑出了声:
“我之前回去过一趟,地下室倒还干净。后来才发现,是隔壁小孩经常偷偷进去看电影。那个房子,已经不是我的了,以前的事,能忘就忘了吧。”
“你跟大石是什么状态?离婚还是?”
“这次去宁波,不用担心,好好玩。想买什么,想要什么,自己拿。那家伙虽然赚了不少钱,可也没女人替他花,带着你来,就是为了给他长长见识......”
阿英知道燕子又进入了自我保护的机制中。用别的闲聊转移话题,让那种无法回答的尖锐问题慢慢的消失,好像消失后就不存在一样。
三人吃完饭,山东男人直接递给燕子一张卡,反反复复的叮嘱:
“要买什么就刷卡,千万别客气。我工地上还有点儿事,就不陪你们吃饭了,晚上我来接你们,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宁波菜。”
说完,男人亲了燕子一口,点头朝阿英道别,就离开了。
“挺好的呀。”
“对我很大方,人也很好。”
燕子盯着山东男人渐渐远去的光头:
“怎么把头发都剃了。”
“现在流行这个。”
燕子挽着阿英把商场里里外外自己逛着。给大儿子买了一套西装,给小儿子买了一套玩具和乐高,给静子买了一套衣服和与之相搭配的鞋子,给自己买了一串项链。阿英的东西怎么挑都没选中。
两人站在买耳环的店门外:
“你从前不是最爱戴耳环吗?给你买几套?”燕子说着就要进门。
阿英拦住她:
“算了,也不好。”
“啧~带你来就是消费的,要什么直接拿。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阿英犹豫着,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拉着燕子离开了。
在动身去吃饭前,阿英被山东男人客气的请出来,房间里就剩燕子和男人。
男人抱着燕子,慌张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一枚戒指。
他手颤抖着,说不出话,拿着戒指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好像在等待着燕子的号令。
燕子紧张的站在那里,屏息以待。她并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关于男人认真的想要交往或者过日子的请求,她早就设想过,也早就想好回绝的句子。
像什么“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或者是“我还没想好,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吗?”这样的话。可真到了眼前根本说不出来。
山东男人的坦诚和炽热,她能感受得到,她也很久没有这种被人疼惜的感觉了,可自己的丈夫…她并没有跟大石离婚,也不知道怎么跟眼前的男人开口。
于是就像被是了魔咒般,燕子的手套进了那枚戒指里,两人深情相拥。
一晚上,阿英都阴沉着脸,只有山东男人和燕子一直眉飞色舞,十分开心的样子。
终于回到酒店。
一进门,还没等阿英开口问,燕子就先张嘴:
“我知道,你又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我,说吧。”
“我早前去看过大石,知道你们还维持着婚姻关系,我在来的路上问你,你也会岔开话题。我就猜到,你们可能还是民义上的夫妻。你现在答应人家的求婚,你搞清楚了吗?对方的家庭,对方的为人,还有你自己的事该怎么解决呢?”
“我顾不了那么多!”燕子突然的发火,倒吓到了阿英,“我有两个儿子,小石头还要接着读书。家里的债,属于夫妻共同承担的债务,我还没还完。我需要源源不断的经济来源,而我又没有收入......”
“你可以去挣钱的呀!”
“像你一样,去做保姆吗?一个月几千块?等我到了九十多岁,才能还完债?”
阿英喃喃说道: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什么好朋友之类的话,也都是说得玩玩而已的吧”
阿英生气的收拾着东西。燕子开始害怕起来,她身边的朋友不多了,她不能再恢复到以前孤身一人的时候。
她结结巴巴的挽留阿英:
“对不起,对不起!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戳破我的美梦。我......”
阿英几乎是声音颤抖着背对着燕子清理衣服: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孩子们,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小石头长大了,知道你做的事,他会怎么想?你是为了你自己,不用戴高帽子说是为了儿子。不用送我,我自己买票回去。”
就这样,谁也没预料到,这就是最后一面。
燕子也是几经暂转才办好跟大石的离婚协议,在临近婚礼的前一天,她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去一趟,去看大石。
她着实盛装打扮了一番,穿着那件华贵的大氅,里面穿着一件米色打底长毛衣,配上黑色的裤袜和黑色的高筒靴,一副贵妇的气质。
她依旧是开着静子的那辆车,带上一些食物,安全的过了看守所的检查,才终于见到大石。
他那干瘦的脸,配上早已长长的胡子,眼球凹陷进去,显得深沉。平头,囚服,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明显。
大石先是笑了笑,试图拉着燕子的手,燕子一下躲掉。
“终于离婚了。”燕子松了一口气似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燕子从包里拿出那副江南烟雨图,放在大石面前。依旧是那副破败样子。
大石发出阵阵笑声,盯着眼前的那副画,摸着上面的签名说:
“如果当时坚持下去,现在或许是另一个样了。”
“这样的场景,我也想过。”
“我是你的人生的污点啊。”
燕子摇摇头:
“你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错的是我,我不该为了你放弃画画,你也不该为了我,变成......后来的样子。总之,我要结婚了。他有责任,也是受过苦的,生意失败后,他媳妇连孩子都没要,就走了。对我挺好的。”
大石安静微笑着听着,露出一点质疑的神情:
“恐怕你不是能陪他吃苦的性格。”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告别了。
走到门口,燕子转身看着大石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骗那些人的呢?”
大石想了想,答道:
“就在石头想要出国,而我只能无助的告诉他,咱家没有这么多钱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其实过得并不好。”
燕子离开了。
一切源于那要命的自尊心和无法磨灭的男性的权威。哪怕,他能耐心坐下来,跟自己聊聊眼前的困境。
都过去了。
婚礼办得很仓促,如果不是山东男人强烈的坚持,可能都不会宴请亲戚们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