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赶忙匆匆下楼,男人飞快的跑到妻子跟前,看见自己蜷缩在沙发上不断抖动仍旧不断蜷缩的妻子,忙抱紧她,安慰道:“欣欣,别怕,我在这儿。”
而她的妻子却恍若未闻,仍是一脸惊恐的指向她的面前,大喊着:“烂!烂!鬼!”
男人忙搂紧她,焦急的看向刑宇,而他并没有发觉到,一个腐烂长蛆的女人,正直勾勾的站在他的面前,她伸出自己腐烂的露出了森森白骨的枯长手臂,缓慢的,却似乎十分激动的,伸向了他的脖子。
她嘴边钻动着蛆虫的还未完全腐烂的一块肉微微咧了开来,她浑浊的眼球睁得更大。
刑宇飞快的从包里翻出朱砂和狗血染就辫成的红绳,上头拴着九枚乾隆通宝,红绳上的一头,还系着一根狗牙。他在事主愕然的眼神里飞快的跑到他的跟前,苍白的两只手攥住红绳往女人的脖子上猛地一勒,就看见那个腐烂的女人剧烈的扭动起来。她的嗓子里发出了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响,但她的双手依旧要往男人的脖子伸去,刑宇不得已之下,只能把她一把掼倒,拖了出去,捆在沙发旁的旋转楼梯上。
事主犹犹豫豫的拥着妻子走了过来,惊愕的看了一眼面容阴冷的的苍白男子,接着又看向那根栓在旋转楼梯上的红绳,那根红绳好似栓着什么东西一般,因为上面的几枚铜钱,正在剧烈的抖动着。
“先,先生,这就是……”
刑宇挥手,让他们退后,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只铜铃,他举上头顶摇了摇,但是很奇怪,这只铃铛里面明明有铃心,但是却没有声响,刑宇在她的周围洒上了一圈朱砂,瞪了眼那个径自仍在不住挣扎的女鬼,这才抽身出来,对事主说:“这件事就算办完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领,而我们再看看你妻子,这个鬼胎得拿掉,不能留。”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道:“谢谢先生。”
刑宇微微颔首,让他去准备一盆水,最好是自来水,然后将女人的手放在水里。他问事主:“你的孩子取了名字吗?有没有在你妻子怀孕的其间喊过的名字,昵称也可以。”
男人想了想,点头:“她倒给孩子取过一个小名,叫悦悦。只不过我的工作很忙,陪她的时间有限,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经常喊孩子这个名字。”
“不知道也没办法,那就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不过你要让她亲自开口喊孩子的名字,在我说好了之前最好不要中断。”刑宇道。
他叹道:“只能这么办了。”他揽住怀中的妻子,一只手抚摸在她已经干瘪的肚皮,道:“欣欣,你叫一声宝宝。”
女人蜷缩成一团,闻言眼中闪出惊喜的光芒,她似乎不可思议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已经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在她小巧的脸上十分突兀:“宝宝?”
男人苦笑:“对,宝宝。你还记得宝宝的名字吗?悦悦对不对,你喊悦悦,他会答应你的。”
女人那只枯瘦的手紧紧的攀住男人的胳膊,急切道:“悦悦!”“对,悦悦,悦悦在听,悦悦喜欢听妈妈说话,欣欣,快叫悦悦。”
都说母子相连,一旁的刑宇果然感觉到女人腹部盘踞的婴儿灵魂正在微弱的蠕动,他趁着女人松神的当口,取出夹克里的一个刮胡刀片,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女人的手指被划过一道细长的切口,细密的血珠沿着切口缝隙不断涌现,最后如云烟墨晕一般散在了水里。而让刑宇十分讶然的是,那位已经痴傻的母亲,已然不知疼痛了,她一味的兴奋的抚摸着自己干瘪下去的腹部,一面呼唤着自己孩子的乳名,全然没有看见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滴落下来的血,正不断的扩散开来。
刑宇对男人点了点头,开始翻包掏袋的找东西。而刑宇却错过了这个瞬间:那个男人的目光似乎在看自己的妻子,也似乎却又透过妻子望向了那个旋转的楼梯口,看向那个扭曲腐烂的,正在剧烈挣扎的女鬼。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冽的微笑。
刑宇从他自己包里一堆堆的破烂刘丢里找出了一把拨浪鼓,那个拨浪鼓如今只能勉强看出当时的浓墨重彩作画,犀皮金漆,斑斑驳驳的只剩下一个骨架。但这是一把伴随着一个婴儿的出生,直看到他冠发而立,垂垂老矣,一甲子的年岁,而后它又独自渡过漫长的光阴数廿载,久到都好成了精。
老拨浪鼓垂老的,吭哧的声音敲打有序的响了起来,伴随着刑宇低沉磁性的声调:“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的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只见一遍遍的夜谣声中,那团如同婴儿一般蜷缩在自己母亲腹部的幼小婴灵,渐渐的闪起微弱的光亮,它慢慢的从自己母亲的腹部分脱剥离开来,而后缓慢的升起,消散不见。
刑宇叹了口气,将依旧絮念着自己孩子名字的母亲的手,从盆里拿了出来,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完了,那事主一听,喜极而泣,拉住刑宇的手,一个劲的不断道谢,然后他看见了自己妻子手指上已经浸泡的发白,但却依旧渗出血丝的切口,跟刑宇道了句好坐,去拿创可贴去了。
刑宇于是起身走到那个被勒住脖颈却仍旧不停挣扎的腐烂女鬼旁,看着她对自己视若无睹的目光对她说:“你盘桓不去,必定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但再有什么执念,难以舍弃的东西,也都是前尘往事,过往云烟,一会就会有鬼差过来领你,到时候奈河桥前一碗孟婆汤喝过,你还得再入轮回,想开点吧,你少些挣扎,我也好办点事。”
但那女鬼仍旧瞪着她腐烂的眼眶,死死的盯着那对夫妻。
刑宇看的有些不解,然则人艰不拆,他不想多管闲事。
事主回来之后,双手递给刑宇一封厚实的红包,接着自然是一通恳切的客气感谢,等刑宇再去看向那根索魂绳的时候,那上面悬着的女鬼,已经没了,绳子豪无破损的耷拉着。
刑宇明白,这是下面的人已经把她勾走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算了了。
事主殷勤的送他下了楼,并且说要送刑宇回去,刑宇却也清楚他必定牵挂着家里痴傻的妻子,便摇了摇头,说自己坐出租就行。
可办完所有事情离开时的刑宇没有看见,那个终于如释重负一般的事主的肩膀上,有几根幼小青黑的手指,缓缓的,却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扣在了他的肩头。
事主给的报酬还算丰厚,另外还有八百块钱的辛苦费,共计六千八百块钱,事儿也不难办,大家姐的活儿给介绍的确实不错。刑宇打算感谢人家一下,一方面又计较着能发展成长期稳定的供应源头,所以他打算明天买点东西去大家姐那儿,再请人家一下。
好巧不巧,第二天刑宇过去的时候,把老头儿竟然也在那儿喝茶,一看到刑宇过来,乐的眼都没了,活像看见金像元宝一般的笑道:“你小子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样正好,省的我一顿跑了,这儿有个大活儿!我找好几个人去看过了,事主不是不配合,就是看不出来。等明儿个我联系他们,你帮忙过去看看吧。”
先不说别的,刑宇是个生性极其散漫的人,而且他接活的一向宗旨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般他接了一个活儿之后,怎么也得停一到半个月才会再接另一个活。所以老头儿开的这个口,让他有点为难。
但是当他准备说自己考虑考虑的时候,大家姐突然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城区今天的早报,并说道:“你看这个。”
刑宇放下茶杯接过来那张报纸,是今天早上的头条大版,满满的占了整一页的纸。说的是荔湾区的一个富商的女儿被人杀害,凶手是自己的男友,这富商小姐曾还为此男友购置过一大套豪华复式,几辆名贵跑车,到头来没曾想自己却落成这个下场,也挺可怜。
而且这位男友估计是心理变态,他居然还将自己女友的尸体埋在自己家门口的一棵树下,就算不变态这心里素质也够硬的。而且还据说富商的女儿死的时候还是怀了身孕,也够作孽的,这是在警察研究尸体的过程中发现的。
不过幸亏老天有眼,现世得报,她的那个男友听说昨天夜里竟莫名的从自己家的阳台上掉了下来,等人发现的时候,那尸体早都已经凉的透透的了。
刑宇苍白脸上唯一有一丝颜色的眼睛猛然瞪大了,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报纸上刊登出来的那个富商女儿的男友的照片,那个富商女儿的男友,居然就是昨天请他去帮忙清理的那个事主。他看见那个被挖出来的女尸,虽说打了一大半的马赛克,但依稀可见都已经呈现出了高度腐烂肿胀的状态,她的全身几乎都腐烂露出了骨头,其中有蛆虫往来翻动。
刑宇突然感觉后背有点阴冷,耳畔似乎又传来了那个女尸如同破旧风箱般抖动的声响。
但是让他来不及细细寻味之时,警察局却给他打来了电话,作为昨天死者生前见过的人,他必须得去警察局做做笔录。
刑宇已经做过无数此的笔录,以至于他跟事故科室的小警察都喝过几次小酒,他万般无奈的查找通话记录,找到那个小警察的手机号,腆着脸,希望让他给疏通一下,他实在不是太擅于交际的人,但要不然估计又是半天都出不来。那头老头儿望着苍白高瘦的青年的背影,还犹自在喊:“回来别忘了我这活儿啊!我可是跟人家都说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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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那个死去的男人看到一个腐烂的婴儿正摇摇晃晃的朝他爬来,它的嘴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它想说:爸爸,我和妈妈都死了,你也别活着了,快来陪我们吧。
男人一面往后退,一面抽出一把刀来,那是一把开了光的铜刀,是专门用来钉鬼的,只见他将刀一抡,迅速的插进了婴儿的头颅之中,他咬牙切齿的道:“你跟你妈早就死了,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安排好的一切都毁了,都是被你们俩害的!”
婴儿扭动着自己硕大的头颅,抬起头来,它的眼睛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它咯咯咯咯咯的发出单节的声响,它有很多想说的话,它还来不及叫他一声爸爸。
男人狞笑着,手中不断用力翻转搅动着,似乎他手下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只畜生,一条狗一般:“我他妈要不是为了钱,还至于跟她玩这些东西,他妈的她竟然还怀孕了,操蛋玩意,她忘了她当初看不起我的时候了,对我颐指气使的时候了!?老子弄死你!”
男人疯狂的抽出刀来,然后重重捅下去,接着抽出来,抡下去,婴儿睁圆的眼睛被他甩了出去,依旧看着它丧心病狂的父亲。
等男人终于做完这一切,他靠在阳台上,手里握着那把刀,气喘吁吁的笑道:“这下,可没人妨碍我了,那女人疯了,疯了也没关系,反正疯了也能结婚,那女人的老头子估计乐见其成有这么个痴情的女婿。那老头子还挺有钱的,也不知道能从他手里弄出多少来?”
想着,他往后仰去,靠在阳台的栅栏上,但是他没有看到,栅栏的接口,已经掉了一颗螺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