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自觉时间紧迫,不能再拖延着没有进展了。第二天,他换了一身短衫,决定先从敬王府找到线索。他远远看到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伯弓着身体推着一辆板车的蔬菜在路上行走,心里一动,那不就是给敬王府送菜的老伯吗?他拾起小石子,走近了朝老伯的腿弯处弹去,就听到“啊哟”一声,老伯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急步赶上前去扶住了老伯。老伯停下车,直起身向他表示谢意。
天宝道:“老人家你腿脚不方便,我替你推吧。”说罢,他握起板车两边的把手便往前推。
老伯一个劲地道:“小伙子,这哪行啊,这哪行啊……”
天宝道:“没事,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小辈吧。”
老伯道:“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啊。”
天宝问原因,原来老伯有一独生子,嫌种菜辛苦,出门去做小生意,一走就是数年没有音讯,老婆心疼儿子,终日没好脸色给老伯看,老伯为此甚是苦恼。两人一路攀谈,才知道送菜的有两拨人,每家轮流送一天。黄天宝凑巧两次看到都是这位老伯。眼看快到敬王府,老伯要换自己来推。天宝道:“我们一起推吧。”老伯贪图省力便答应了,两人各持一边推着板车,果然感觉轻松。到了角门边,老伯向看门的家丁介绍,天宝是他远房侄子,今天特地来帮忙的。大家都是老熟人,家丁也不怀疑,正眼都懒得瞧一眼就放行了。天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混进敬王府,有时,不把自己逼急了真办不成事。两人推着车,通过长长的砖石甬道,左转进入院子,厨房管事的出来,与老伯交谈几句,便又进屋。有人过来搬菜、过秤,天宝借口上茅厕溜了出来。
进府之后,他就观察过周围环境,甬道右侧是厢房外墙,可以看到远近高低错落的风火墙,一直往前可能通往后花园。走近厢房紧闭的边门,隐约听到门后有说话声,他立即放弃了推门进去的打算,他贴着墙稍等片刻,再探头从粉墙上砖瓦砌成的花窗往院子张望,可以看到院里的回廊,四周种植的花草树木,还有常青藤绿意婆娑地爬满了山墙,却不见人影。他走过边门顺着甬道一路前行,大太阳底下,四周静得让人心头发慌。他尽量沿着墙根走,因为粉墙内都是两层楼房,走在甬道中间很容易被楼上的人看到。又走过两个边门后,前面一堵白墙挡住了去路,这是花园围墙。
直通甬道的边门关闭着,花园围墙上一排石雕的窗棂,隐约透露出园内树林掩映中的假山流水楼台亭阁,花园正门与正房中央甬道相通。天宝转过墙角,往花园正门走去,现在这是进入花园唯一的入口。走到半道上,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声,脚步也近了,想要撤回墙角显然来不及了,前后都是空地,无物藏身。情急之下,他脚尖在地上一借力,攀上围墙,翻身而入。幸好双脚落在草地上,除了鞋底枯叶轻微的一声脆响,没发出更大的响声。墙边绿草茵茵,上面长着低矮的树木,树丛间还立着几块形态各异的嶙峋山石,再往前就是大片的参天大树,看上去都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树龄。他轻挪脚步,藏身石后。透过窗棂看到有人往花园走来,很快看到两位中年男子穿过花园正门,走入园中。隔的较远,看不清两人面貌,但衣着及举止,都不像是家丁,闲庭信步走在前面的那一位显然职位更高,另一个不时调整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的人似乎在汇报事情,走在前面的人有时会停下脚步问他话,他忙不迭地凑上去回话。
两人渐渐走远,隔了一会,天宝见后面再无人出现,便穿过草丛树木来到两人走过的石径上。走了一段路,见眼前一块巨石,上面刻着“鹤鸣九皋”四个红漆大字,石径由此岔开,分为左右两条羊肠小径,刚才两人从右边的小道走远,天宝选择走左边的小道。两边都是高树,道边间或还有石凳、木椅,上面落着一些残花败叶。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为什么要深入花园,他心里也有些迷茫,往回走,又心有不甘。这时,他低头发现自己双手沾满了尘土,刚才翻墙时顾不上,现在双手都不知往哪摆了。他突然想到,走在石径上前后出现人的话,他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这样很危险。他赶紧穿到树林间,花园寂静无声,阳光从树缝间漏进来,地面上斑斑点点,他尽量不踩在哪些枯枝败叶上。石径蜿蜒前伸,不断分岔,整座花园就跟大型迷宫似的,他漫无目标地前行,心里开始担心会不会迷路。
前面传来哗哗水声,他循声前去,眼前一个大水池,后面一座足三丈多高的假山,流水从山顶飞泻而下,落入下面圆形水潭里,水花迸溅。天宝沿石阶走到水池边洗了手,这池子也不是一潭死水,两边各有一个出口,流水顺着水道潺潺流淌,水底长长的青草飘动,水草间还有鱼儿在游动,溪流两边是鹅卵石铺就的石径。他顺着溪水往前转过几道弯,看到一座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门后粉墙环绕,从正门望进去,院子里花木山石,两边抄手游廊,后面一列青瓦砖墙的屋舍。他不敢靠近,远远地绕道离开。
再走过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一面大池塘,上面架着九曲桥,池中央有一座飞檐翘角的亭榭,过了池塘,沿着曲曲折折的白石台阶上行,山顶一座二层色彩斑斓的华丽楼阁,四面檐角飞翘,屋脊上装饰仙人走兽,歇山式屋顶铺着各色琉璃瓦,阳光下闪着五彩光芒。天宝不敢走进开阔地带,那太显眼了,只要有人在高处一眼就能看到他,他只能远远望着。池塘一半是亭亭玉立迎风摇曳的荷叶,裸露的湖面可以看到红色锦鲤在游弋。一红一绿,一动一静,相映成趣,使得这面池塘活起来了。天宝站在树萌下想,这里已经是他能够到达花园的最深处了。远处楼阁上忽然一闪,像是人影移动,天宝下意识缩到树身后,再看,果然见到刚才那两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很快又消失了。现在站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稍有疏忽还可能暴露自己,天宝决定原路返回。
天宝产生轻微的挫败感,冒着生命危险混入敬王府,却毫无线索可供追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方向。正寻思着,突然岔路口那边晃出一个人影,想躲已经来不及,那人朝他喝道:“什么人?”
天宝只得回答:“整理园子的。”
看他一身短打扮,那人居然信了,“其他人呢?”
天宝道:“我上了趟茅厕,就找不到他们了。”
那人道:“是该收拾一下了,老爷的冥辰马上要到了。”
天宝道:“是。”
那人见天宝站着不动,手一挥,“赶紧干活去。”
那人站在阳光下,天宝在树丛间,两人相向而立,一个在明处,一个暗处,那人应该看不清他的面貌,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势必要走到太阳底下,他就完全暴露在那人面前了。他也知道,那人哪怕看清他的长相,也可能转身就忘了,并不足以为虑。由于心虚慌张,他内心极其不希望那人记住他的样子。于是他口里答应,故意拖延着前行的速度,待那人走近,他微侧过头去,等到两人几乎并行时,他突然出手在那人后脑部一击,那人就昏过去了。这时,理智清晰地告诉他,他这么做纯属弄巧成拙。他把那人拖到林荫下,还捡了些枯枝树叶稍做遮挡,延缓被人发现的时间。他吸取刚才教训,四下观察周围情况,谨小慎微地行走在树丛间。
走出花园的正门,见四下无人,他加快脚步走过这一大块空地转到厢房外墙的甬道上,这意味着他进入了安全地带。他回到厨房,送菜的老伯早走了。那他怎么出府?他正为难,仆人们告诉他,老伯门口打好招呼了,你放心出去吧。果然,看门的家丁还认得他,笑嘻嘻地问他,小鬼头待这么久,真的掉茅坑里啦?应该是老伯跟他说了天宝为什么没一起出府,他才会这样打趣。天宝低下头装作羞赧的样子,快步走出敬王府。
进出敬王府了一趟,黄天宝一无所获,更糟的是他贸然进府伤人肯定会引发府内轩然大波,这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行为势必会遭到严厉追究,以后别说进入敬王府难于登天,想要继续在永州落脚可能都有困难了。可事到如今,他抓破头皮,还是琢磨不出熊梦麟、刘三,还有敬王府三者之间的联系,或者只是自己的臆测?可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还是引导他将疑点指向敬王府。对他来说,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记得临行前问舅老爷,要是我一个月还没回来呢?舅老爷淡然一笑,这说明他遇上麻烦了。现在他没遇到麻烦,倒是掉入怪圈,本来离开是很容易的,收拾行李拔腿就能走。可是未解的谜底强烈地诱惑着他,让他无法轻易摆脱。就算是他和小五狠心断念打算放弃,池静宜也不会同意。两个年轻小伙子说什么也不能在一个姑娘面前打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