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继续往前赶路,不日来在汉中域内,这日启程时算错了时辰和行进线路,眼看天黑,却到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周围连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子逸提议留下四人原地守候,他和郑恩去前方探探路看有没有可以借宿的人家。众人称是。
于是二人择了一条西下的小路探去,走了约有二里,终于见附近有灯影闪烁,走到近前观看,原来是一座土地庙,二人方要上前问讯,突然听庙宇内有人大声咒骂:“他奶奶的,老子实在受不了了,不如现在就杀了这老家伙,不然拖累了咱们一起遭殃!”
子逸辨其声闻其言,料得庙宇内绝非善类!于是忙阻止郑恩进一步动作,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先辩一下内里状况。二人伏在门旁透过门缝向庙内观瞧。一看之下,可把二人吓呆,见那庙里生着一团篝火,火旁围着约七八人,大都须发皓白、擀毡般拧在一起、蓬头垢面,身着兽皮兽裙,简直一群野人,此外在庙宇的角落还捆着一位白发老者也是身着兽皮衣裙,火光摇曳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这其中喊话的是一个紫面虬髯的老者,貌似是其间首领。见他指着一旁受绑的那位白发老者道:“于今已是鱼死网破,不是他死就是咱们亡!”
为首二人中另一个黑面大高个儿道:“可若是就这么结果了他,怕是你我再也无缘找到那些宝藏了。”
紫面老者道:“那宝藏只听人说了这么多年有谁真正见过,没准那压根就是老家伙胡编乱造的,根本子虚乌有。他不过是想白白消费咱们,好让咱们伺候他。”
大高个儿道:“可他毕竟是咱们的主公。你我总要念及君臣之义。”
紫面老者道:“还说什么君臣,方才你没听路人说吗,如今大唐都已亡国数十载,又过了四个朝代了,谁是谁的主,谁是谁的臣?若是此时不动手,等到一会儿他再犯疯病,煞神附体,你我小命难保!有多少财宝,多少厚禄官爵,没命享乐不也白扯?再者咱们都已经风烛残年,何苦跟他苦熬日月,不如去找个山头,占山为王,凭咱们哥们儿的本事必能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大高个儿点头:“就依兄长。”
又看了一下其他人:“诸位?”
其余众人纷纷道:“早当如此/速速杀了了事!”
紫面老者和大高个儿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从腰间抽出尖刀奔角落里那被捆的老者而去。看那老者披散的头发挡住面容,时不时嘴里嘟囔些什么,不成人言。紫面老者和大高个二人走到他面前,举刀欲刺。就在此时,听庙宇门外有人高声大喊:“大胆贼人,竟敢杀生害命。”
与此同时,哐的一声庙门被踹飞,子逸和郑恩闯入庙内。众野人一看进来一个文生公子和一个小安童,皆哈哈大笑。紫面老者道:“娃娃,爷爷劝你少管这等闲事,不然叫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子逸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一群膀大腰粗的歹人,对一个可怜的老人下手,某岂能袖手旁观?”
“可怜的老人?可怜的老人?”紫面老者看了看两旁手下,不约齐声大笑。“他若可怜,那举天下便再无可怜之人。”
一旁大高个儿道:“老哥哥别和他废话,待我上前取他性命。”
说着挥手中大刀向程子逸砍去,可手中刀还没等接触到身体就仿佛碰上铜墙铁壁一样,特喨一声被弹开出去。
大高个儿好来纳闷,心说多年不杀真人莫非生疏了技能,举刀再砍,依然如是。见此情景其余众人也都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听地上被捆那老者口中连声道:“奴才拿血来!奴才拿血来,速速拿血来!”
紫面老者和大高个儿为首众人闻听此言皆吓得面如土色。
被捆那老者听无人应答,猛地一抬头,就见自他那一双锐目内射出两道寒光,回过神来的他发现自己身受绑绳,怒不可遏高声呵道:“大胆奴才竟敢犯上作乱。我非将尔等碎尸万段不可!”
紫面老者见势不妙,率先跃门而出,撒腿就跑。其余众人见带头的跑在前头,生怕落下遭殃,紧跟着跑出庙外,不多时便都跑得没了踪影,留下程子逸和郑恩愣在原地!
再看与此同时那被捆的老者骂了几声后,见人都跑了,无人应答,便上身用力,臂膀瞬间胀大,挣了几下,“嘭”的一声将身上绳锁挣断。怒气冲头的他也没辩识清楚身份,以为子逸和其他人都是一伙,探出朱红双掌朝他胸口便是一掌——书中交代老者所用乃是朱砂掌中邪门的一路,唤作血砂掌,此掌法按外伤内,可令人五脏破裂而惨死。具体说它的邪门之处是它必须用动物或人的鲜血滋养双掌。将一天十二个时辰分作二十四段,对应当下节气的时段内必须将双掌浸泡在鲜血之中,不然掌心就会奇痒无比,以致双掌皮肉溃烂。
回头再说老者,他双掌打在子逸心口,就见那掌指所触金光四射,老者只觉悲悯之意自掌心绵绵不绝传入自己体内,渐渐祥和感化戾气,慈悲化解杀心。他自觉眼前金光瑞彩,金光之中浮现出美好的景象:“那时自己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山东老家又到了枣子成熟的季节,自己和小伙伴一起拿着长竹竿去树下打枣,一竿子下去,熟透的枣子纷纷下落,仰起脸张开嘴便能接下满满的一口,痛快地大快朵颐,连那未硬的枣核也一同嚼了,那滋味甜到心底。”
随之老者眼前那景象逐渐消失,他只觉神之入定,心生妙然,恍惚云间,万象皆空。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与此同时,程子逸也仿佛连通了老者的心门,闻其所见,知其所想,心生妙然。约莫过了一刻钟,老者才又回过神来,回头爬到子逸面前叩首不停,口中连声道:“谢公子救命之恩,谢公子救命之恩!”
子逸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家折煞小生。”
说来也奇怪经这一番折腾,二人仿佛相识已久的老友,并无半点芥蒂。
趁这段时间时,郑恩已经将路上等候的众人唤到庙中,子逸大略向他们诉说了经历。讲说完毕,已经过了午夜时分,众人往火里加了些柴薪,围坐在篝火周围,老者这才细说了自己的来历:“诸位,小老儿我姓黄名皓字宗裕,山东曹州人士。”
众人闻听老者的介绍大吃一惊。
老者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只道:“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人,想必是有些名气的,不过不是什么美名,而去的是那骂名。”
接着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世过往来历。原来他的叔父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唐末“义军”首领黄巢。黄巢率领“义军”转战南北,一度占领长安,并在长安称帝,国号大齐。但最终还是被大唐名将李克用打败,在败退途中丧命。而黄皓受命大齐骁骑大将军,率领残部,号称浪荡军,继续在南方转战数载,最后也被一路地方武装打败,随后其人便人间蒸发。世人皆不知其所踪。原来他和数百手下,乔装作难民乞丐一路逃到汉中,就在秦巴山区的天坑之内安身,躲避朝廷缉捕。转眼数十载,安身在这天坑期间,因这黄皓先前自截教赤眉老祖那学来了血砂掌,这掌法必须用鲜血滋养,学了这掌法后令其生性越发古怪,经常责罚下属。这才有了前文他的那几个手下一起密谋,趁一次他练功走火入魔之时,迷倒了他,并挟他跑出天坑。一开始还打算要将他绑去官府邀功请赏,不想出来后抓了个砍柴的问询一番,才知道:原来大唐已亡,四代尽逝。后来一群人跑到这土地庙内商议,唯恐黄皓醒来后寻仇,一致决定要杀他灭口。就在正要痛下杀手之时,遇见子逸挺身相救。这便是事情的原委。
说到最后老者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这一生杀生无数,活该我困在那天坑之内数十载,茹毛饮血苦熬岁月,如今蒙公子点化,心门大开,一心只想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众人闻言思绪万千,默而无语。
这时老者突然一指门口道:“诸位且看那是谁来了?”
众人侧脸或回头向门口处望去,并无他人。与此同时老者突然将双掌探入燃烧的炭火之中。闻听“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老者当即疼晕过去。子逸忙上前抢出老者双手。再看那双手连烫带烧已经不似人形了。他急忙忙为老者上药包扎。约过了半个时辰,老者才又回过神来!
他微笑着向子逸道:“这下总算是彻底断去杀生的罪凶。”
原来这老者眼看到节气对应的时辰将至,血砂掌戾气就要发作。这才自残双手!
子逸泣声道:“老人家您这是何苦呢?”
老者道:“杀生害命始于斯,如今又报应于斯。我终于可以清白身侍奉佛祖去了。不过……临别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子逸道:“老人家但说无妨。”
老者道:“我昔日统兵之时,转战江淮,曾将四处劫掠的财宝藏在扬州蜀冈附近一处所在,我如今一心出家为僧,公子您菩提仁心,金身降世,那些财宝若是能为公子所得必能造福苍生。不知您能否笑纳?”
子逸苦笑道:“老人家,我平生只求能悬壶济世!莫说是那许多财宝,就是如今我府上的银钱我还理不明白,您将它给我起不了什么功用,不久前我得遇正阳真人,真人说当世有真龙临凡,天下即将大定,老人家您还是将这财宝交给有道之主吧,那样方能真正得了它的正用。所谓得其主而尽其用也。”
老者道:“天下之大,我何以能得遇您所说的真主呢?”
子逸道:“相信机缘会遇,必能相逢,试想茫茫人海你我当初天各一方,不也最终相遇相识了吗?”
老者点头:“但愿如此吧,若真得见,将这些沾满鲜血的财宝交托其人,能使天下平而黎民安,也算化解些我往日的罪业!”
子逸道:“佛家有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相信老人家必能修成正果。”
老者苦苦一笑:“愿得如此吧!”
转眼天明,双方告辞,各奔前程,子逸一方准备按原计划行程,老者则自此云游四方。
子逸众人望着老者远去的背影,不禁感慨:“人生无常,只求但行好事,难料前程祸福!”
此正是:
王侯将相黄粱梦,
富贵荣华水月星。
放下屠刀归净地,
渡完劫难复正明。
老者前程如何后文再表,单说子逸众人,送走了老者转身上马继续赶程,可方走了数里有余,突自斜侧里杀出一众人,正是前文黄皓手下那几员叛将。原来方才几人见子逸几个穿绸裹缎,坐骑高头大马,自知他们非富即贵,虽然恐怕黄皓报复,但穷困所迫,还是杀了回马枪,想着若是子逸几人死在黄皓手下,看能不能趁机捡点挂落儿,不想正遇上他们,便抽刀拦住去路。两下会面,子逸众人只想贼人是为自己放走了黄皓前来寻仇害命,二话不说调转马头便跑!几贼人随后追赶,奈何是在步下,忙掏出弹弓子朝着子逸人等逃跑的方向一顿乱射,人马皆有中着,马儿受此惊吓各自朝不同方向奔逃。众人自此走散。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