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照西厢,
二八佳人莺莺红娘;
三请张生来赴宴,
四顾无人跳花墙;
五鼓夫人知道信儿啊,
六花棒拷打莺莺审问小红娘;
……”
月圆中秋,轻快悠扬的笛声伴着艺伎的歌喉,甚是惬意愉悦。
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赫立于船头,美人靠、盘蟒柱子……柱上的浮雕盘蟒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雕刻精细到盘蟒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
这样精细的游湖舟船,根本就是按照御船仿制的,处处相似,只是盘龙柱上少了一爪罢了。
“这小曲儿可不像是安南的调子啊。”牧谷戴着面具站在白巾身后,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假胡子,给自己粘满了,远看还真是分不出牧谷和白巾。
白巾许久没修胡子,也许久没摆别驾大人的架子坐着了,回头看着牧谷,有种半年前刚见到与自己长着一样的脸的朱时的感觉。
好像自己现在做朱时,才是伪装别人。
“是京都府城来的艺伎,这叫京韵大鼓。”白巾摇着朱时那把棕竹缂丝的折扇,仿着朱时的风流样子,还是挺像的。
“这你也知道?”牧谷看着白巾,一言一行,颇像子澈,似乎就是几年前,雍州昌明池边,策马挽弓、饮酒赋诗玉树临风的模样。
“进京赶考时,他请我去听过这段,是个肤白腰细的姑娘。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敲鼓的小手是坚韧又有力,”白巾顿了顿,潇洒开扇,拿着遮了脸,牧谷见状急忙弯下腰把耳朵递了过去,白巾轻声道:“当年那姑娘看着你家子澈的眼神,望穿秋水都说委婉了。”
两人对视一顿坏笑,苏宋简直可以想见当时那个姑娘眼含秋波的痴心样了。
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天潢贵胄,谁人能不倾心呢?
“七夕胆大佳节会,
八宝亭前降夜香;
久有恩爱实难割舍吧您嘞,
十里亭哭坏了莺莺就叹坏了小红娘
……”
建王端坐船头,一方长约七尺的金丝柚木案几上,不停有庶仆将已经冷了的菜肴换成新热的。每道菜,都伴着一壶酒,一双不同制式的筷子,竹的木的,也有缧丝金玉的,镶着一块指甲大小的宝山玉髓。
这玉髓颇有来头,据说是前朝义熙年间,德宗知命之年大摆寿宴时赏给有名的“三绝”画家顾恺之的。
这枚玉髓是极罕见的羊脂玉般质地,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块玉髓里清晰可见的透着一副水墨丹青。据传顾恺之就是为这枚玉髓,画下了那幅有名的《庐山会图》。
可建王毫不在意。
伴着这双筷子端上来的是一盘秋谷酿鸡汁白鱼,左一壶封缸汪洋曲。
建王拿起筷子,轻尝了一口白鱼,“这样好的鸡汁也煨不出这白鱼的鲜味。”说罢一筷子撂下,丝毫不在乎顶端那枚价值连城的宝山玉髓。
建王右侧,有一方约三尺的方桌案几,一位仙姿佚貌、素腰一束不盈一握的美人儿正用那如削葱根的玉手仔细的剥着柑橘:“厨子不好,殿下换个厨子便是了,何至于动气。”轻飘而又粘腻的嗓音,像是吸附在对方的喉咙上说话似的。
“是这尾鱼不够鲜嫩,于本王从扬州请来的正统淮扬厨子何干?”建王被这尾鱼扰了兴致,声音冰冷低沉,更是厌恶别人给自己心仪的厨子泼脏水,开口吩咐庶仆,“阿乡,鱼是何人捕的?这生就不要再让他下海了,脏了江洋的水。”
庶仆听了话,也未回答,只作了揖,就退下去做事了。
美人儿被这句吩咐还是吓的抖了抖,只是似乎跟了建王许久,多少习惯了些他行事作风,也并未被殿下怪罪,只心虚的未敢抬头。
这船前头,另一艘船船尾处端坐着一位的艺伎,正是轻灵婉转的唱着小曲儿的那位,轻纱遮面。
月影朦胧,这样的距离,本该是最适合看美人儿的身段,可建王被这尾鱼扰的兴致全无。捻着手上的玺玉扳指,想找点别的乐子。
“夜深人静,好风忽起庭竹。浩歌归去,却愁踏碎琼玉。好词啊朱都尉!”建王回头,越过了一众文臣武将,便看到了轻摇折扇无人叙话的朱时,三步做两步的就过来了,还不忘夸一夸折扇上的诗词。
白巾被这个声音着实吓了一跳,却很快明白这是叫他的,急忙起身行礼:“建王殿下。”
说完在心里暗想,若是朱时,怕是定会做出一副溜须拍马的样子,高声念叨着殿下谬赞、末将惶恐云云。于是又补了句,“殿下谬赞了。”
前头朱家的那几位,又是如此眼睁睁地看着朱时与建王熟络攀谈。“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兄长且宽心。”朱暘安慰朱晗道。
“朱都尉好文采、好雅致,缂丝做扇可真是难得一见,”建王说着来了兴致,高声喊道:“不如咱们,来行个酒令如何?”
娄潺正与于丘行等一干惠州州府的文官攀谈着,闻声望去,见建王兴意盎然,自然是要捧场,“好主意啊殿下,只是这满船的人,哪个能赢得过您?”
“娄大人此言不虚,殿下学贯古今,风华绝代,下官这等,如何与殿下争锋?”都护大人闻言也上赶着奉承,一句话捧了两位,只可惜两位都不买他的帐。
殷公瑾在一旁看着,这位建王在京都府城之时也见过多次,虽是也飞扬跋扈了些,可也没到如今这地步。都护好歹算是他的叔父,却别说一句应答,连听似是也没听到都护的话。
殷公瑾觉得这席面甚是无趣,一整船的戏子,整的像梨园似的,倒不如外头唱曲儿的小娘子。殷公瑾思忖着,提了壶酒,踱步到了船头,飞身上船顶,端坐着安心的听起曲儿来。
朱纶前头端坐着,朱晗朱暘立案身侧,这三人就这么冷眼看着。周遭人一窝蜂的围住建王,朱晗朱暘颇是不悦,有些蠢蠢欲动。朱纶使了眼色,朱暘便开了口:
“末将一介武夫,雅令自是不比殿下,通令倒或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