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就在方家,你要和他说什么,不如自己去说。”阿宛说得理所当然,方紫岚却是一愣,“你说慕容清在方家?”
“对啊。”阿宛点了点头,“世子不仅把我从夏侯家带出来,还把方大人找回来了。”
“方大人,我爹?”方紫岚皱了眉,心中有了计较,他们终是忍不住动手了。
“你呀好好休养,旁的都先放一放……”阿宛絮叨了不过一句,就被方紫岚打断了,“慕容清从何处找到了我爹?”
“我说什么你是半点也听不进去。”阿宛忿忿地一跺脚,“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世子请来,让你好好问个清楚。”
她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了慕容清的声音,“无须劳烦阿宛姑娘,我来了。”
闻声阿宛下意识地看向方紫岚,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推门而入的慕容清,似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见状阿宛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了门。啪嗒一声轻响还未落下,慕容清的声音便已响起,“万俊先生一事,未提前与你商量,是我不对。”
“世子倒是会先发制人。”方紫岚语气淡淡,慕容清垂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童。
方紫岚冷哼一声,“世子这副模样,莫不是以为我要和你秋后算账?”
慕容清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道:“听凭姐姐处置。”
他这般乖顺,方紫岚若是追究,反倒显得她苛责。但若是不追究,下次出了什么岔子,万俊或是旁的什么人,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地活着。
“处置?”方紫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笑出了声,“世子打定主意我不敢拿你怎么样,这才如此有恃无恐?”
“我并非……”慕容清甫一开口,就被方紫岚截住了话头,“于世子而言,天下无人不可利用,但于我而言,有些人便是底线。”
慕容清迎上方紫岚的目光,“是底线,还是软肋?”
方紫岚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底线如何,软肋又如何?”
“有楚彬殷鉴在前,姐姐你还不明白吗?”慕容清神情凌厉了几分,方紫岚却不为所动,“我不管你从何处得知楚彬名姓,但往后不许你提他。”
“那莫涵呢?”慕容清近乎刻意,仿佛不激起方紫岚的情绪不肯罢休似的,然而她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反问道:“那左先生与忠正王妃陈氏是你的底线还是软肋?”
慕容清怔了片刻,不受控制似的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事已至此,我与世子相互抓着彼此痛处不放,抑或是追究对错,都毫无意义。”方紫岚沉声道:“我只希望下次世子行事之前,能为我多思量一分。那我行事之时,便也会多顾念世子一分。”
慕容清沉默不语,方紫岚顿了顿,自顾自道:“虽然你我皆难以取信对方,但至少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之人,理当同舟共济。若不然,一朝船翻,谁都活不了。”
慕容清神情一滞,末了幽幽道:“姐姐的意思我知晓了。我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方紫岚接口道:“世子只是想试探我?”
慕容清抿了抿唇,不发一言。良久,就在方紫岚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是,我是在试探你。”
方紫岚淡声道:“世子试探出什么了吗?”
慕容清丧气地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句,“没有。”
这般真实的情绪外露,若非近在眼前,方紫岚险些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她忍不住问道:“世子,你究竟希望我恨你,还是喜欢你?”
“我希望你活下去。”慕容清直视方紫岚,四目相对之时,他看到了她眼中明显的错愕。
“这世上希望我死的人不少,希望我活的人……”方紫岚顿了顿,自嘲似的勾了唇,“倒是没有几个。”
“虽然你许了我以后,但我总觉得你不会履约。”慕容清难得坦诚道:“我始终记得,你在莫涵墓前说的话。”
“原来是为了那个。”方紫岚不置可否,“世子既然不相信我,那便该想到,我即便活着,也未必会履约。”
“但只有你活着,我才能和你有得谈。”慕容清的神情热切了几分,“方家商贾出身,只要价码合适,便总有得谈……”
“够了。”方紫岚打断了慕容清后面的话,“至少眼下,你没有资格和我谈。”
“没有资格?”慕容清神色渐冷,眼中多了一抹阴鸷之色,“姐姐,你想要什么?若是岭南五家人的性命,银甲军顷刻便能踏平岭南。若是独孤家的覆灭,独孤林秀这把火足矣……”
“我要的是公平。”方紫岚寒声道:“世子,你说的这些,难道我做不到吗?可我要的不是他们的命,而是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以求明正典刑。”
“为什么?”慕容清面露不解之色,方紫岚以手扶额,气息不稳,却仍解释道:“曾有人和我说过,有一倍的利,便有人敢践踏一切律法;有三倍的利,便有人敢犯任何罪行,甚至不惜丢了性命。”
“我不明白。”慕容清皱了眉,方紫岚咳嗽了一声,“这些获利者始终在暗处,龌龊之事便永远不会被杜绝。只有翻到明面上,他们才能无处躲藏。”
“可你也说了,是他们。”慕容清郁郁道:“获利者不止一二,而是三五成群,你竟然妄想撼动,难道不怕他们群起而攻之吗?”
方紫岚忽然笑了,“想要掀了汨罗天的人,居然会说我是妄想?”
她说罢,不理会慕容清的反应,自顾自道:“事未做成之前,谁都不会相信。所以,我不奢望你相信我,只请你袖手旁观便好。”
“我做不到。”慕容清近乎赌气地别过了头,执拗道:“我的夫人,生死必须掌握在我的手里。”
“你掌握不了我的生死。”方紫岚面色苍白,却偏透着一股不怒自威之势,“妨碍我的人,无论是否天命在身,都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