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啼”(神秘组织目前的代号和据点名称)栖身的秘密客栈中,组织内部不少人已经乔装外出执行任务去了,余下还有前不久刚回来的暗纹夜行队伍仍在休养生息。
不时有谍报人员运用密语传音传送回重要情报。
负责誊抄的人员便将消息整理,分门别类地收录在摘记中。
客栈一共分为四层。
底楼除了日常三餐外,也是开会和集训的场所。
二层厢房、雅间众多,供组织内部人员休憩。
三层是组织首领,即君座的料理屋,杨滞喜欢在里面研制特调饮品和做菜,不时也有得到晋升的人受邀赴宴。
四层是君座在执行完任务后带领随行人员复盘总结的地方。
前不久刚被夜行队搭救回来的林恣便住在二层一雅间内。
经过几日的调养,林恣心绪平稳了许多,这几日,他也在暗中观察这处客栈。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寻常客栈。
虽然底下两层楼与一般客栈无异,但他发现进进出出的人皆身怀要务,可能职能不同,但没有一位是来用饭投宿的普通百姓或来往商旅。
他们大多隶属于这家客栈,每个人来到这间客栈都像回家似的,熟门熟路,而他们大多时候都处于忙碌的状态。
为首一个负责发号施令的人在这群人中颇具威望,底下的人都称呼他为“尹参领”。
林恣识得这个参领,他就是那日在一众江湖杀手中救下他的人。
在回客栈途中两人曾有过交谈,林恣知道他叫尹赫,隶属于一个神秘组织,目前身居参领一职,深得人心。
这个组织不像武行,虽然人人皆身手了得,但行事有条不紊。
其间也不乏擅文擅写之人,各个部门相互独立,运行高效,在关键时也能相互交融,密切配合。
林恣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执掌者是谁,组织从事的又是什么行当,他唯一可以断定的是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组织,绝不简单。
救下他的尹赫参领曾问及他的姓名、身世,林恣感念尹参领于危难关头的救命之恩,也就知无不言了。
眼下,他是不能回去林府了。
那群江湖杀手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想必已将他假冒暗探企图营救宁敞的事告诉了父亲,自己多番阻挠父亲的计划,不可能再得其信任,之后父亲一定会继续派人追缴宁敞,自己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个客栈虽然处处透着不寻常,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也算是最佳藏身之所了,料想父亲的势力范围定波及不了此处。
林恣决定先留在客栈,摸清楚客栈隶属的组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客栈内的高手众多,他轻易也逃脱不得,不如等面见了执掌者之后再作打算。
杨滞带着尹赫和几名从属从四楼走下来,他的肩头还停着一只周身泛着烈焰光芒的半翼火烈鸟。
因为刚醒转的缘故,火烈鸟耷拉着眼皮,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更添憨态。
底层的人都察觉到了四楼下来的动静,心下了然,定是君座一行人通过阵法传输回来了。
他们每次用瞬移之术目的地都会选在四楼,也会为了避免突然闪现惊扰旁人。
一时间,底层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偏头作揖,向从四楼下来的为首一人颔首致意,毕恭毕敬。
林恣却难掩惊讶,他在二楼住了有些时日,从未听到从四楼传出过什么声响。
每每到一楼用饭也不曾见过四楼下来的客人,但见众人对四楼客人的态度,想必是什么厉害人物。
林恣也跟着静立在一旁,学着他们的手势俯首。
他悄悄抬眼,短暂地瞥了一眼为首那人,只是刹那,已经足够心惊。
所谓惊鸿一瞥,大抵如此,寥寥一眼,已经感受到对方的凛然和风骨。
那人身着一袭绛紫色长袍,头戴斗笠,周身带着一股萧瑟清冷之气,一抬眸一踏足都显得威严十足。
眼眸含星,薄唇微闭,面容似是玉雕石刻一般,棱角分明,浑然天成,灵气逼人。
如果“温润如玉”是用来形容无双公子,那么眼前这位不怒自威,带着天潢贵胄的儒雅气质,又不失仙风和杀伐英气的少年,只能用“画中仙”来描摹了。
如诗如画,超尘脱俗。
这幅画可以是烟雨潇潇中乘舟远行的写意朦胧山水画,也可以是漫天风沙下鲜衣怒马少年挥斥方遒、快意恩仇的写实画,或是漫游苍穹,飞天摘星,笔触细腻的油彩。
但无论哪一幅,也不过画出零星,不足以将少年的神韵道尽。
联系客栈中人对这位谪仙般的少年恭顺的态度,林恣暗自揣测那少年便是组织的执掌者。
因为除了这样的人物,林恣实在想不出还有怎样的人才能统率如此庞大的组织而游刃有余了。
事实也证明他料想的没错。
还没等林恣开口询问,跟在少年身侧的尹赫便先向林恣解释了:“哦,林公子啊,看来你适应得不错。对了,我身前这位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为表恭敬,我们都称他君座,林公子日后也跟着这么叫吧。”
林恣证实了心中的困惑,抱拳表示感谢:“还要多谢尹参领仗义相救,在此叨扰了多日,林恣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尹赫习惯性地看向君座,想要探探他的意思,谁知杨滞一抬手,对林恣不无客气地说:“林公子不必急着言谢,也大可不必急着离去,想必你已经发现了,我们这里看似是一客栈,实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这里的人都从属于我麾下的组织。
实不相瞒,尹参领救下你原也是看中了你的才能,想要将你纳入我们。”
林恣咬了咬下唇,凝神思索,似乎有什么顾虑,尹赫想要上前解围:“林兄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们君座也是求贤若渴,可能是太过单刀直入了些,但绝无威逼强迫之意。”
林恣略一思索,父亲的势力遍布朝野、江湖,门客众多,自己无所依傍,若是贸然离开,一时间也只能四处躲藏,不如先应下对方的要求。
既然对方诚意相邀,看中的是自己的才干,又是爱才惜才之人,这里也不失为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尹参领严重了,我观君座这般清风霁月,有如谪仙一样的人自是不会强人所难。就算君座无招纳之心,林恣本也想毛遂自荐,加入组织,献上自己的一份力,权当是林恣的谢礼了。”林恣表明自己的忠心。
尹赫心下大喜,林恣这是答应留下来了,将来自己也能多一员心腹干将。
杨滞却没有松懈下来,他知道林恣留下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很可能只是为了避开他父亲的眼线追查,应承下来说什么尽忠效力只是满足私心的客套话,一旦没了要挟,难保他不会反悔。
思虑及此,杨滞决定软硬兼施。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身边的尹赫:“前些天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没有引人怀疑吧?”
尹赫当即明白君座所说的是替林恣伪造假死的事,他看了看林恣,说:“现在外界都在传言林恣的死讯,他的父亲和府中下人也亲眼看到了我们事先准备在溪边的尸首,都认定林恣已死,最近还操办了后事。
之前派去散布流言的那些人也都打点好了,他们此后都会销声匿迹,绝不会留下纰漏。还是君座想得周到。”
杨滞微带笑意,不客气地说:“阿谀奉承的话就免了。这叫善后,做事要有始有终,尽善尽美,懂了吗?”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完全没有顾及尹赫的职位高低,话语间毫不留情面。
要不是尹赫是君座的心腹,客栈里的人都会以为君座这是真的动怒了。
尹赫闻言,低头受教:“是!君座所言甚是!”
待在一旁的林恣也感到了一阵威压,看来这位君座真是不简单,竟然早就替他想好了摆脱父亲控制的方法,“假死”这招真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往后他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
林恣表示感谢,接着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既然我已经加入组织了,现在还不知道组织的来龙去脉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尹赫想解释一下,但一时却拿不准主意,不知道是要说真的还是胡乱编一套说辞。
组织内部的事情涉及机密,对于一个平常人来说要接受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信息实在有些难度。
不知道君座说要让林恣做“暗棋”,是想让他做一个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呢?还是要让他做一把忠心耿耿的刀呢?
这两者实在有很大的区别。
作为提线木偶,便只管俯首帖耳,听命办事,组织的机密,上级的真正计划都无权知晓。
这样的木偶也是可以随时丢弃的。因为就算丢弃了,木偶也没有倒戈相向的筹码和力量。
但如果是利刃,就另当别论了。
要想有一把称手的兵刃,就必须多加磨合,培养默契,自然就要坦诚相待,交付生死,这样一来在重要关头,刀才不会伤着自己。
尹赫猜想君座所言的“暗棋”,既不属于提线木偶,也达不到贴身利刃的程度。
林恣对于攻克敌方摆渡组织来说,虽是个关键人物,但也是个不确定因素。
以救命和善后的恩情相挟,固然可以驱使这枚暗棋,暗棋要想发挥机动性,就不能处处限制,但倘若推心置腹,难免他日不会成为威胁。
要想暗棋出奇制胜,深入敌营,不可能事事保密。
但坦诚到什么程度,其中拿捏的方寸还是有讲究的。
尹赫自诩了解君座所思,这时候倒也有些犹豫了。
君座与林恣不过初识,究竟是想下怎样的暗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