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翊云急了:“什么不会吧?这是要急死人啊。”
“我们一开始都先入为主了。”朱冀心有余悸地说:“只当冯老是副将的人,他会独自行动就一定是副将的意思。我们都忘了,冯老比副将年长那么多,久居王宫后又入军营,老谋深算,就算想做什么,也断不会毫无准备的。”
“卢队刚才问的那两个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
卢云琛一笑,点头。
“什么答案?”何翊云有些跟不上大家的思路了。
朱冀不再绕弯子:“其实具体是几时一点都不重要,卢队这么问只是想让我们自己去发现。而他想让我们意识到的,正是冯老独自行动的意图。冯老离开伙房在先,而他却没有立刻返回主帅大帐,装有毒药的蜂蜜罐也是在冯老不在大帐期间被人发现,带回来的。”
“我们听了冯老对众将领的说辞,同样也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临时去了马厩,因他本就是个惜马爱马的驯马师,我们谁都不曾怀疑过他的话,以为他的确是不耐烦帐里压抑的气氛,去喂马了。但倘若他去的根本就不是马厩呢?”
何翊云吃惊道:“冯老没去马厩,那他……”
朱冀已经给出了很多明里暗里的提示,他稍加联想不由地捂嘴道:“那个蜂蜜罐不会是冯老埋的吧?”
接着他的反应也和尹从睿刚才的如出一辙:“不会吧不会吧……”
朱冀不置可否:“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记得副将坦诚过,炙羊肉里的毒不是他下的,虽然不知道他的毒究竟下在了何处,但可以确定的是,致使主帅中毒的不只是副将下的另一种毒,还有炙羊肉里的毒。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在菜里下毒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延味羡,且已经受到怀疑,只是还没有找到证据。”
何翊云开始有点明白了:“难怪卢队会怀疑冯老和延味羡的关系了。我本来也没想明白,延味羡和主帅无冤无仇,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要毒杀主帅。要是他真是替冯老做事的,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尹从睿也跟着分析道:“那照这个推断,冯老是为助副将成事,为保万无一失,才秘密安排了延味羡参与下毒,在其中混淆视线。他是想替副将找个心甘情愿的替死鬼,免去副将被追究的麻烦?”
“但看来,副将并不领冯老的情啊。而且看他对延味羡的态度,他一定不知道冯老的安排。”
何翊云也是这么想的,忍不住问:“你们说,冯老要是安排了延味羡参与副将的计划,为什么又对副将保密呢?”
“那不是很简单吗?”尹从睿不以为意地说:“怕副将心软不同意呗。”
“副将不可能不准备替死鬼的,你想想,拓钦怕成那样不就是怕沦为副将的替死鬼吗?副将凭什么对延味羡心软呢?在中毒案以前,他们都无甚交集,而且找谁替罪不一样?我觉得冯老暗中安排肯定不是这个原因。”何翊云反驳。
尹从睿又说:“可能,可能……哎。”
但他其实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只得偃旗息鼓。
朱冀猜测道:“也许冯老不告诉副将,是不想让副将知道太多而露出破绽。你们想,延味羡到现在为止,不都还一口咬定他不是凶手吗?说不定也是冯老的意思。冯老想让延味羡替副将而死,但也想营造一个令人信服的过程,这样才能骗过涂坤克还有众将领。如果副将早知应该嫁祸给延味羡,呈现的状态反倒不会那么自然。冯老可能是想等事情结束,再如实告知副将,那时延味羡已死,也由不得副将不同意了。”
“卢队,你说呢?”
“是,也不是。”
卢云琛直言:“应该有这个可能,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原因,是副将需要延味羡。你们注意到没有,从菜里验出毒的时候,副将的惊讶不像是演的,他也没猜到菜里竟会有毒。想来他要下毒,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手段,还留下证据。冯老再安排一个人进来,恐怕也是怕副将下的毒不足以令主帅致死,会遗患无穷。”
“而有了延味羡就完全不同了。医师辽因说,炙羊肉里的毒混合了钩吻和乌头碱,是剧毒,无人可以幸免。也就是说,就算副将计划出了纰漏,他最终没有得手下毒,主帅也必死无疑,而延味羡自然也会替副将背锅。如此,方才算万无一失。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延味羡是冯老的后手,冯老,才是真的算无遗策。或许也不该说是后手,而是最为稳妥的一记杀招。”
“啧啧,”尹从睿也感到心有余悸:“这只知驯马还耳背的老头儿当真有这般心思,而且出手这么狠,拉上一条人命垫背,还连副将都瞒着?”
“还好当时去探他的口风没派我去,我去的话,还指不定是谁探谁呢……”
朱冀笑道:“什么耳背老头儿?卢队不都说了,耳背多半也是装的吗……你说话还是注意点分寸吧,我们还没逃离敌营呢。”
尹从睿一脑门的虚汗,后怕地说:“是是是,他戏是真好。行,看在他藏这么深的份儿上,我还是尊称他一声驯马师吧。”
但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蜂蜜罐的事,冯老是想嫁祸涂坤克吧?虽说此计已经败了。但他这么做,不是间接替炊事长洗白了吗?如果他是想让炊事长暴露,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难道,他也看出了副将的心思,所以放弃了原本的安排,不打算让炊事长替死了?”
沈亭修终于开口:“他是不会放弃的。这是副将的成算,冯老不敢冒险。会设计陷害涂坤克,一是想抓住机会加以惩治,二就是为了引延味羡暴露。但他也清楚,单凭这样还是除不了涂坤克,所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第二个,和他最初的计划一样。”
“栽赃涂坤克,怎么能引炊事长暴露呢?”何翊云百思不解。
朱冀淡淡道:“其实也好理解。反其道而行之嘛。虽说蜂蜜罐是在涂坤克营帐附近发现的,但通常人都会想,凶手不会这么愚蠢把证据藏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尤其是像弥贺统领、代州义将军和席校尉这样的,等他们理清头绪,一定会把目光投向蜂蜜罐辐射范围内更远的地方。冯老看似是在栽赃涂坤克,但也是在把怀疑引向其他人,或者更准确地说,就是延味羡。”
“如果像卢队说的,延味羡真是冯老安排的,那其实副将根本不需要我们救。”
说到这里,朱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他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急切道:“如果副将全身而退,冯老全盘托出,副将反应过来我们实际上并没帮到什么忙,他不会赖账吧?”
“事情未必如冯老预想的那般顺利,副将未必不需要我们帮他。而我们也不必担心副将出尔反尔,因为是他提合作在先,我们也替他化解了和燕参领的嫌隙,更重要的是,我们为他保守了秘密。”卢云琛缓缓道。
何翊云这回成了慢半拍的那个,仍处于状况外:“等一下,我还有个疑问。”
“冯老如果有心让延味羡替副将死,蜂蜜罐应是提前埋好的吧?你们怎么都那么确定他是谎称去马厩喂马,然后趁机去埋的?”
沈亭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他一开始,怎么会想到要栽赃涂坤克呢?还不是因势利导。照他的计划,蜂蜜罐事先一定是埋在他处,总之不是那么轻易能被人找到。如此一来,一旦找到,再寻机让延味羡暴露破绽,才能让众人相信。现在不过是略作调整,但无碍达成最终的目的。因为延味羡,是听命于他的。”
朱冀想起卢队此前说的“等”,现在才真的理解其中的意思。
延味羡确是关键,但他们目前能做的只有等,不出意外的话,冯老的设计,会一点点露出端倪,延味羡会是那个破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