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错算

涂坤克面色凝重,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个局了,但本想着能兑现对拓钦的承诺也是好的,而拓钦左不过是个小卒,因争功才误入局中,现在嫌疑集中在自己这边,他应是能脱险了,谁知弥贺会紧咬密会一事不放。

到头来,他的维护遮掩反而落了口实,难道真像弥贺说的那样,他终究是谁也护不住吗?无论是自己,还是有意帮自己查出真相的人。

涂坤克还在恍神,闻捷已经先发作,他在一旁早就急得跳脚了,真不知道涂校尉在顾忌什么,都大祸临头了,还是一点自觉都没有,毫不配合。

“弥贺统领,涂校尉执意不说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现在就认定他和主帅中毒有关是不是太草率了?毕竟,毕竟那只是一个微末小卒,涂校尉不肯说出他的名姓可能只是迫于形势,不想牵连无辜。”闻捷顿了顿,又继续说:“涂校尉若是凶手,又怎么会齐聚众将领于此声势浩大地查案呢?”

“在事情并未落实以前,我们还,还是别再揪着一个小兵不放了吧?”

涂坤克知道闻捷是在替他不平,但这个关口弥贺因为主帅的死过于激愤,才会眼里揉不得沙子,再说下去也于事无补。

他刚想用眼神示意闻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听弥贺冷哼一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褚都安及部下失踪不久,代巡卫长身居此位的光景也还不长,难怪说话做事这么不知轻重了。我知你想为涂校尉开脱,但可能直到现在你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个小兵岂是能轻易放过的,密会之事又岂是可以轻易翻篇的?”

“涂校尉迟迟不予解释,纵使密会纯属乌龙,我又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刻意阻挠案件进展,是存心不良?”

“主帅故去,弥贺统领以为只你一人伤痛吗?我等的悲切不比你少半分,可越是大局当前的时候越是对我军上下的考验,越需要冷静。我们何不想想,怎么每每寻到线索,反而会被线索带偏了?”涂坤克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凶手这般处心积虑……”

“如果他当真位高权重,且就在查案的人之中浑水摸鱼,那所谓的线索极有可能是其故意丢出来左右众人心绪的,为的便是制造一团乱麻,掩盖真相。轻易相信表面的线索,等同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接着,他语气稍缓:“弥贺统领,难道就不想肃清真相,真正还主帅一个公道吗?”

弥贺着实怔了一下,尽管下意识的反应是涂坤克在巧言狡辩,但略一思索他的话却隐隐也觉得查到现在,线索都太浮于表面了,炙羊肉里的毒药也好,被掩埋销毁的蜂蜜罐也好,都是摆在明面上,自然就能想到的。

包括意外从主帅手里发现的马匹鬃毛,看似是偶然所得,但主帅作为受害者,他身上中毒的反应还有他自身携带的物证,其实也是再直接不过的。

主帅的左右手是否始终紧握谁也说不好,毕竟从一开始大家的注意力就放在致使主帅遇害的那盘炙羊肉上,因为从他死后的面目神态上不难看出是中了毒,但其余的身体部位以及身上是否有可疑物件,还真是被忽略了。

后来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引到了藏毒的蜂蜜罐和密会一事上,涂坤克身上的疑团越来越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就认定涂坤克是幕后黑手,而且恐怕会这样想的不只他一人。

的确,像涂坤克说的,一切线索看似是他们紧扣疑点,追查得来,但跳脱出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像是有人准备好递到他们手上的。

正因如此,线索才会来得那么顺利,几乎没有波折,而最终的指向也十分明确——拉涂坤克下水,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突然,他想到了闻捷说的话。

闻捷说,涂坤克不说出与其密会的兵卒的名字,可能只是不想牵连无辜。

如今想来,他当时确实是被情绪牵引,才会想当然地认定涂坤克迟到惊马现场又语焉不详是心里有鬼,而实际上,站在涂坤克的立场,他当时深陷怀疑,和他密会的小兵自然也就难逃干系,他自诩清白,怕只是一时赌气才会咬死不说。

如果他真害了主帅,又岂会顾惜一介兵卒的性命呢?

就算那个小兵真说了什么对他不利的话,他大可以和他对质,实在没必要担心会被出卖而费心隐瞒小兵的身份,陷自己于百口莫辩的境地。

要是涂坤克真的不是凶手,而只是步入了凶手的陷阱,成为凶手企图嫁祸的对象,那自以为是的他们,可就一叶障目了,主帅怕也是难以瞑目。

弥贺想了很多,但为了尽消疑虑,他还需要确认一点。

“从未有人说过涂校尉就是凶手,这样安排不过是为了稳妥。不只是涂校尉,伙房众人一样候审,剥夺当前所有职务,直到案件告一段落。”

“至于那个涂校尉不肯透露姓名的士兵,如果涂校尉不愿说,我们便不再追问了。但若是日后军中有流言传出,对涂校尉的为人有所质疑,因我们不了解密会所谈为何,就恕我们无法替涂校尉澄清了。”

说完他就要继续审问伙房的人,涂坤克苦思很久,终是下定决心说:“等一下。”

之前他顾忌到拓钦是送炙羊肉入帐的人,怕有了主帅手中发现马匹鬃毛的前因,会给他带来麻烦,加之答应过拓钦不将他告密的事泄露出去,才会一再绝口不提。

而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其实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士兵告密秦瑄毒杀主帅,但他秘而不发想等证据齐备,再在众将领面前揭露这件事。

似乎怎么解释都难以解释清楚,单是秘而不发这一条就会让人浮想联翩,对他的用意有诸多揣测,而同样地,他也无法揣测主帅一死,其余将领是否会蠢蠢欲动。

在当时的情形下,他只能暂且将主帅的死秘而不发,但事实上,人心叵测,根本没有人会和他站在相同的立场上。

正是因为顾忌到这许多,此前他才打定主意不提拓钦的名字。

但弥贺虽关心则乱,有一点倒是说得很对。

众将领是他召来的,蜂蜜罐又确实是从他营帐周遭搜出的,参与搜查的随行士卒不在少数,围绕他的流言只会越来越多,要想他日不被人诟病,便要做到问心无愧,密会一事尽管是捕风捉影,但他还是说个清楚的好。

弥贺把话说得委婉,但点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涂坤克亦不是听不懂言外之意的人,所以他早算准了涂坤克会改变主意。

“涂校尉这是终于肯配合了?”弥贺很能沉得住气。

闻捷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涂校尉总算愿意解释了,事情看来还有转圜的余地。

涂坤克正要开口,站在一旁的拓钦顺势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一边说:“其实大家口中曾和涂校尉密会之人是我,涂校尉不愿说是怕连累他人。但我和涂校尉绝不是暗中密会,涂校尉也从未做过于军中不利的事,更未谋害过主帅。”

“我去找涂校尉,只是因为撞见了主帅中毒身亡,一时慌了神,不知怎么办才好。我只……只是太害怕了……”说到这,拓钦的声音止不住颤抖:“怕会被人冤枉在炙羊肉里下毒,才去找的涂校尉。我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涂校尉,想让他替我主持公道。”

说到后来,他渐渐有了些底气,虽然隐瞒了有关秦副将的关键信息,但他会去找涂校尉是为了寻求庇护这点完全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