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蓝当即上前半步,试图将谭西晨挡在身后。
说起来,虽然卖的是奢侈品,店面肯定比寻常服装店要大不少,但毕竟有限,乌泱泱的来了这么多人……还有不是人的,早已把空间站的满满当当。苏可蓝只上前半步,却几乎将自己送到了扑克牌士兵面前,明晃晃的标枪头距离她的心口只剩纸那么薄的空当。
她不管不顾了。
今日她的情绪格外容易失控。
安东抬起双手,缓缓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似乎是在安抚,说的话倒是一针见血,“不用太担心,没到要你们的命那么严重。”
谭西晨并不上当,“想必也不会太轻松。”
安东不置可否。他没有放下手,而是往前挥了一下。
扑克牌士兵迅速行动,齐刷刷的端起手中利器对准了两人,随时都准备上演一个千疮百孔。
这人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典范——谭西晨实在没法维持心平气和,即使已经沦为阶下囚,他也没有掩饰神色间的不屑。“既然安先生已经胜券在握,介不介意给失败者一点时间,让我问几个问题?”
安东故作为难,“问不问有什么区别呢?即使有了答案,你也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谭西晨表示赞同的点点头,随即又自嘲的笑笑,“谁让我好奇心重呢?不是还有句俗话吗,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安东脸上溢出一缕兴奋之色,“我成全你。问吧。”
旁边的苏可蓝总算在满腔焦躁中捡回了一点冷静,如此一来,还真的从安东的兴奋中看出一点别样的东西——
什么勉为其难,他是巴不得夸夸其谈吧?如果只是为了送他们去见鬼的地下世界,一队扑克牌士兵绰绰有余,他本人根本没有必要亲自露面。大模大样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必然是因为他自己有话想说。
不管是来显摆他的成功,还是来嘲笑失败者的失算,他肯定都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
难不成谭西晨早已看穿了这一点,才故意套话?
谭西晨偏了偏头,让开一柄差点扎上他脖子的枪尖,如果面对的是正常人,他还可以要求“哥们,小心点”,可一张扑克牌,算了,还是不要费那个唇舌。
他抬起手指将枪尖拨开两分,然后才面向安东,“你不会是今天临时起意让我去地底世界的吧?你筹划这一切有多久了?”
安东佯装生气,“你把我形容的好似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
“阴谋家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能够成功实现阴谋,就更加了不起了。”谭西晨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夸赞又将安东的得意挑的更高,之前还尽力克制的笑容也忍不住了,泛在脸上。
谭西晨抓住机会继续怂恿,“说说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也不为其他,我就是想要弄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注定失败的。”
“注定失败”四字最大程度的愉悦了安东,一件谋划多年的事,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一天,实在让人欣喜若狂。“从知道你的存在开始,我就在考虑今天了。所以你也不用太遗憾,输给我,理所当然的事。”
有一种广为人知的讲故事的套路,开篇就是“很久很久以前”,与之相比,安东的这句讲述似乎也强不到哪里去。
但听在谭西晨耳中,格外含义深长。
他当然是希望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揣摩一番,但安东显然不打算让他悠闲下去,张口下达宣判,“问题问完了,你们该动身了。”
动身去哪里?谭西晨没来得及问。不过就算他问了,安东八成也不会回答,他会用更加直接更加快捷的方式把答案展示出来。
得了命令多时,早已按捺不住的扑克牌士兵押解两人出了服装店,店外空无一物,城市地标之一的嘉悦中心繁华褪尽,整栋大楼似乎只剩下了那么一间铺子。
安东没有跟着出来,他留在铺子里,立在光柱中,幸灾乐祸的目送着两人进入走廊。
谭西晨和苏可蓝都没有功夫去计较安东可恶的态度,他们必须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环境之上,尽管周围什么都没有——字面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比之先前那个白色圆形空间还不如,眼睛仿佛是被什么糊住了,能见度趋近于零。
所以,也有可能周边并非真的空荡荡,上下左右都潜伏着各种危险,只不过他们看不见。
视觉受到阻碍,触觉却还正常,脚底下是软绵绵的。
低头看过了,依旧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是架不住丰富的想象,各式各样恐怖的意象争先恐后的往脑子里钻。
扑克牌士兵们不受影响,步伐依旧整肃,无论是速度,还是步子宽度,都宛如尺量般的精准。
它们这样片刻不停的往前走,苦的是被押解的“犯人”。软趴趴的地面走起来本就磕磕绊绊,加之目不能视,一个不小心便会自己把自己送上士兵的枪尖——或许安东没有说谎,只是打算将他们送往地底世界,永远囚禁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大概真的没有打算要他们的命。但继续这么走下去,弄不好他们还没有到目的地,先自己送了性命。
似乎那也不能再找安东算账,只能怪自己运气欠佳。
“嘶。”苏可蓝没忍住惊呼,方才她一个踉跄,没提防利刃从她颈侧擦过,火辣辣的疼。没有别的方法判断伤势,她下意识的要上手去摸。
“别碰。”谭西晨同样看不见,但似乎并不妨碍他判断形式,“伤势情况不明,小心感染。”
说完,他不再犹豫,动作干脆的将她拉到身边,“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跟着往前走。”
别无选择的局面,只能往前,毕竟包围他们的扑克牌士兵们甚至都算不上对手。
对手的话,可以搏杀,哪怕手无寸铁人数悬殊打不过,还可以试图劝服,但这些士兵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都不清楚,弄不好只是一段程序,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法和程序讲道理。
停了片刻,谭西晨还是对自己当下半是环抱的姿势强行做了一番解释,“我虽然也看不清楚,不过之前在警校的时候受过黑暗潜行之类的训练。”
一听这个,苏可蓝当即吞下了那个“你能看见?”的问题,同时心也凉了下去。
她本来还抱有几分庆幸,以为谭西晨脑子里的那个“雷达”还在继续发挥作用,能够看见她所不能看见的景象。
看来,安东不但打断了他们寻找张磊留下的信息,同时也用某种方法阻断了谭西晨的异能。
冰山掌权人做起事来果然不留余地,他之前给予他们一定活动空间,不过是想看看他们会玩出什么花样,如今既然看完热闹,对于那些隐患,当然要彻底清理干净。
苏可蓝一直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有着清楚的认知,常年在冰山工作,她也算得上是另类的卧底,一旦精神不稳定,就容易留下破绽,所以内省自身是她时时刻刻都在坚持的习惯。
不过此刻即使不刻意自省,她也知道自己慌得不着边际。
慌乱之下,不要说感受时间流逝了,对于自己究竟走了多远也是一无所知,在虚拟世界中,身体也感觉不到疲劳。
总之,不知过去多久,押解的队伍戛然停止。
遮蔽视线的障碍物出现的时候毫无征兆,如今消失也是极其突然,眼睛一下子能看清了。
尽管看的清,但苏可蓝还是看了许久,然后才喃喃说了一句,“安东倒是没说谎,这的确是最适合‘爱丽丝’的地方。”
爱丽丝的迷宫。
具象化的迷宫。
谭西晨也在看着,与苏可蓝的审视不同,他似乎是在单纯的欣赏,“你设计的游戏看起来还真是不错,挺……震撼的。”
应该是“吓人”才对——苏可蓝很有自知之明,当即在心中给出了准确定位。
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任何一个游戏设计师应该都没有想象过,当自己亲自设计的游戏变为现实矗立在面前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若是在正常的世界中,让一个幻想风格的游戏完全具现化,从技术层面是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这算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或者干脆叫魔幻虚拟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