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和林睁开眼,然后又用力一闭,把痛苦的眼泪咽回肚子里,双手抹了一把挂在,脸上残留的雪花儿,强装笑脸儿:“啊啊、没没没事没事儿。是冻的是冻的,弟妹你快进屋吧。”
“哦哦,今儿个也是忒冷了点儿。”肖秀英转身往屋里走去。
三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外间屋里,鲍云发走在前面儿,他走到里间屋门口站住了。扭回头笑模丝样的看着,刚走进外间屋的姬和林。
姬和林一见,心里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鲍云发这是担心直接进到里间屋里,怕有什么事不方便。他便急忙向里间屋喊道:“思忠他妈,云发兄弟他们来了。”说完又快速的走到,里间屋门口伸手撩起了门帘儿:“兄弟、弟妹你们快进屋进屋。”
“噢噢。”鲍云发夫妻俩笑着点点头儿,应承着走进了里间屋。
姬和林没有进里间屋,他放下门帘儿,赶紧着解开扎在腰间的布绳儿,两只手倒背着撩起后背的棉袄,使劲的抖搂着里面的雪,还好里面的雪还没化完,几下就把雪抖搂了出来,重新把布绳扎好之后,走到灶火膛前,往里填了些柴火之后,然后站起身才走进了里间屋。
鲍云发把饽饽篮子放在炕上,肖秀英也把小花布包袱,挨着篮子放在了炕上。
成桂芝合衣躺在被窝里搂着孩子,侧着头见鲍云发夫妻俩进了屋,又扫了一眼炕上的,饽饽篮子和包袱。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痛苦,用左胳膊肘拄着枕头,吃力的撑起上半身儿,苦笑着问道:“妹子,你们来了?”
“来啦、来啦。”肖秀英忙走到成桂芝头前,用手往上拽了拽被子,尔后又往下掖了掖:“嫂子你别动,快点躺下吧,别着风受了凉。”
成桂芝:“没事儿、没事儿。妹子、兄弟你们坐、坐。”
“嫂子,你就甭管我们了,快躺下吧。”说完轻轻的用手,扶着成桂芝的两个肩膀,照顾着她躺下了。
肖秀英俩眼无限怜爱的,盯着被窝里熟睡的婴儿:“嫂子,孩子还睡着呢?”
“嗯,刚醒了一会儿,嘬了两口馋儿(奶)又睡着了。”成桂芝心酸的望着孩子说道。
“嫂子,你看这孩子的眉毛,小鼻子,小嘴长的多好看呢?紧随你,多招人稀罕啊。”肖秀英伏下身,仔细的看了看婴儿夸奖道。
成桂芝两眼直勾勾的望着怀里的孩子,一声也没有言语。
姬和林走进屋来,从炕上拿起烟袋,装了一锅子烟,递给站在地上的鲍云发:“兄弟,抽锅子烟吧。”
“和林哥,我不会抽烟你抽吧、你抽吧。”鲍云发推开眼前的烟袋锅,微笑着说道。
“噢、兄弟,我忘了你不会抽烟了。”姬和林把烟袋叼在嘴上,点着烟袋锅里的烟,深深的吸了两口。“兄弟,我刚点着火,汆子里的水还没烧开哪,等开了我给你们倒碗水喝暖和暖和,我这屋里忒冷了。”
“嗨,谁家都一个样儿,咱也不是外人儿,你别管我们了去做饭吧。”鲍云发说道。
姬和林:“行行行,兄弟那你坐在炕上呆着,我给灶火膛里填点柴火去。”
“思忠他爸。”躺在炕上的成桂芝,含着泪水叫住了姬和林:“思忠他爸趁着孩子睡觉,就叫兄弟他们把他抱走吧,要不等他睡醒了一闹,该不好抱了。”
此时的姬和林心如刀绞,无奈的朝鲍云发摆了摆手:“对对,兄弟你们就趁着孩子睡着觉,把他抱、抱着走吧。”
看着姬和林夫妻俩痛苦的表情,鲍云发夫妇心里也是十分的难受。
“和林哥、嫂子,要不你们给孩子取个名吧。”鲍云发说道。
“嗨!”姬和林一低头儿、一扭脖子。“兄弟,你们抱走以后,孩子就是你家的人了,起什么名我们就不管了。”
成桂芝抬起头望着肖秀英:“妹子,你们快点把他抱走吧。”
鲍云发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情呆的时间越长,姬和林夫妻俩心里就越难受。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和林哥、嫂子,我今儿个就当着你们俩的面儿,给孩子起个名吧,就叫、叫他小柱你们看行吗?”
“行行行,就叫他小柱吧。”姬和林连忙应承道,此时的他心里是沉甸甸的。
肖秀英:“和林哥、嫂子,那我们就把孩子抱走了?”
“抱走吧!”姬和林一咬牙一闭眼,深深的低下了头儿。
肖秀英转身在炕上,拿过小花布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红面白里儿,崭新厚厚的小棉被儿,打开放在炕上铺平。
成桂芝坐起身来,抱着穿着土裤子的孩子(土裤子是当时农村孩子,小时候常用的穿着,就是用布缝制成一个小布口袋儿,里面装些细沙土面儿,然后把孩子装到里面儿。目的是为了孩子,撒尿拉屎好清理)双手托起,低头亲了两口孩子的小脸蛋儿。然后伏下身含着眼泪,恋恋不舍地放在了小红被上。和肖秀英一起轻手轻脚儿,小心翼翼的把孩子裹紧裹严。
肖秀英抱起孩子转身,对站在身后的丈夫说道:“你抱着小孩儿,你劲头大。”
“哎。”鲍云发迅速解开,棉袄上的蒜苗疙瘩的纽扣儿,敞开衣服接过孩子,紧紧的用棉袄裹住搂紧。
蒜苗疙瘩纽扣就是用废弃的,布扯条子缝制的纽扣儿。型状像蒜苗带着蒜头,在当时农村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的上衣都缀着这种,自制的蒜苗疙瘩的纽扣儿。
成桂芝望着即将离开自己的亲生骨肉,眼泪汪汪颤抖着嘴唇嘱咐道:“妹子、兄弟,孩子交给你们了,今后就靠你们养活了。我求你们千万要,赛亲儿子似的对待他呀!”
此刻,肖秀英眼泪不知不觉的也流了出来,她很快的擦了一下泪水,笑着说道:“嫂子、大哥,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保证今后待这个孩子,一定要比亲生儿子还要好哪。”
“对,我们肯定不让这孩子受一点委屈,有一口饭我们俩口子不吃,也得让他吃饱了。”鲍云发接着说道。
成桂芝上牙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儿:“嗯。”
肖秀英拿过饽饽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搌布,拿出一个补着块补丁的青布兜儿。里面有二、三斤的小黄米儿,又从篮子里拿出两包红糖,二十几个鸡蛋,一只褪了毛的老母鸡,还有二十块钱。转身抬头说道:“和林哥、嫂子,这点东西不多,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收下吧。”
“不不不,我们不要、不要,哪有这个事呀?”姬和林边摇头边说道。
“妹子,我们这不是卖孩子,你们把东西拿回去吧,这年头谁家东西也不多,往后你们家也多了一口人了。”成桂芝附合着说道。
肖秀英笑着说:“嫂子,你的身子骨不好,村里人都知道。你又刚刚生过孩子,这点东西是给你补身子的。我跟你兄弟的身子骨都挺壮实的,吃点什么都行,我们吃这些东西也没有多大用。”
鲍云发也动情的说道:“是啊、是啊。大哥、大嫂子,我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谁有个为难着窄的事儿,都应该互相照应着点对吧?还有你们往后多咱想孩子了,就到我们家来看看他,我们送回来跟着你们住些日子也行。”
熟睡的孩子在鲍云发的怀里蠕动了一下,双眼始终没有离开孩子的成桂芝见状,连忙说道:“行行,你们紧着抱着孩子走吧,要是醒了就该哭了。”
姬和林:“炕席底下还炮着一条土裤子哪,我给你们拿去你们一块拿着走吧。”
肖秀英连忙说道:“不用了大哥,我给他新做了好几条哪,够他换着穿的了。”
送走鲍云发夫妇,成桂芝再也控制不住母子分离的悲伤,一头栽在枕头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