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饭桌上简单寒酸的饭菜,孙大壮脑海里浮现出大年三十晚上,刘素玲给自己家里送白面,和今天上午范祥照拿家里的小米儿,给社员们熬粥喝的情景来。
“大壮,我们家都吃饱了。你快着把小米粥端的家走一家子人吃去吧。”范祥照站在孙大壮的身旁,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孙大壮的沉思。
“是呀,大壮兄弟你们家人口多,大叔叔还常年有病在炕上躺着。你们家比我们家困难,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就快着把小米粥,端的家走,一家子人吃去吧。”刘素玲在旁边也随着说道。
孙大壮心里阵阵发酸,或许是感动,或许是敬佩。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祥照哥、嫂子,我们家困难,还有棒子面的饼子就卤萝卜条吃,有小米粥喝哪。可是你,你们家就吃山药面的饼子,喝能照见人的稀饭,用疙瘩马泡当菜吃哪。”
孙大壮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鼻子一酸哽咽了一声,就流下了两行眼泪儿,转身朝院门匆匆的走去。
七月十六日,是杜柳村各生产小分队,向国家粮库里交公粮的日子。
五队的十几个男女社员儿,在副队长杨江波的带领下,中午也没有休息。趁着艳阳高照把要交公粮的麦粒晒干,扬的干干净净,连个土星都没有。
杨江波站在麦粒的码道前,对身边的老万说道:“老万你看看这三码道麦粒儿,得有多少斤麦子呀?”
老万围着麦粒码道转了一圈看了看,回到杨江波身旁:“依我看哪,这三个码道至少也得有两千五、六百斤的麦粒吧。”
杨江波面露喜色:“好哇,今年咱们五队交公粮的,任务是一千三百斤。就这三个码道还得剩下一半的麦子哪。粮库里我估摸着,还得有三、四千斤麦子,社员们今年都有白面吃了。”
孙大壮:“江波哥,今年麦子大丰收,我们向国家得多交点公粮吧。”
杨江波:“今年公社里有规定,各村的各生产小分队,只要把交公粮的任务数完成了就行,不许多交公粮了,国家要前保证社员群众们的口粮。”
老万:“国家越是想着咱社员老百姓,咱们就得越应该体谅国家的困难。要叫我说呀,咱队里应该向国家多交点公粮,给国家解决点困难。”
铁柱:“对,咱想个招也得给国家多交点公粮。”
杨江波:“好,既然大家都这么想,等后晌我跟祥照哥,就去找村党支部,叫兵全叔上公社里去请求一下公社党委,争取叫咱队今年多交点公粮。”杨江波说完,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们:“现在咱们就抓紧时间灌麦子吧。”
“好嘞。”李真钢愉快地答应了一声,拿起簸箕在码道根下,收了一簸箕麦粒准备往口袋里灌。
老万急忙上前拦住:“哎哎,真钢你别灌码道根的麦粒啊,交公粮咱得拣着好麦粒交。”
李真钢端着簸萁停住了问道:“哪的麦粒好哇?”
老万:“码道尖上的麦粒好呗,咱前挤着码道尖上的麦粒灌。”
李真钢皱起眉头子,眨巴着眼看着老万,一时没有说话。
老万看着李真钢不解的神情,解释道:“码道尖上的麦子粒壮的满,麦粒沉出的面就多,你不知道哇?哦,你还是个小孩哪,也不怨你不知道这个事儿。”
李真钢把簸箕里的麦子,又倒在了码道上,撇了一下嘴,不服的说道:“你少说点要饭的话吧,你就告上我码道尖上的麦粒为什么粒满、粒沉就行了。”
老万故做深沉的咳嗽了两声,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听好了、记住了啊。咱们一扬场的时候,那些瘪麦粒轻省,一出簸箕被风一吹,就拉拉在码道根底下去了。壮的满的,比较沉的麦粒扬的远,就都落在码道尖上了,你知道了吗?”
李真钢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照你这么说,沉的东西都扬的远,轻省的东西都扬的近呗?”
老万:“嗯,就是这么回事儿。”
李真钢:“那我给你一个轧麦子的大碌碡,你用簸箕扬。我用簸箕扬根鸡毛,咱俩看看谁扬出的远。”
老万当时被气的狠狠的瞪了一眼李真钢:“你这不是找抬杠呢吗?你要照这么说呀,我拿块砖头子,你拿根鸡毛,咱俩站在房底下,往房顶上用簸箕扬,看看咱俩谁能扬的房顶上去。”
李真钢:“你怎么不说你拿个大碌碡往房顶上招啊,碌碡比砖头子不沉吗?”
见两个人你来我往,频频斗嘴,人们都笑了。
向红阳笑着插言道:“你们俩呀,怪好的一对死杠头。你们俩等着咱村的杠头李得林死了,你们俩别因为抢着都想要当杠头,打破了脑袋瓜子。”
在农村的居民家庭,遇到死了人的丧事儿。将棺柩从灵堂抬到墓地上,抬棺柩的人们叫杠工。杠工有一个头领,叫杠头。杠头负责唱丧,也就是“呼号子”。杠头一般站在棺柩的前面儿,别看杠头只吆喝不抬棺,其实他才是这个组织的关键。杠头能适时地调整抬棺人的用力,调节杠工的情绪,以保证殡仪的顺利完成。后来农村人对那些喜欢叫真儿,能争善辩的人称呼为杠头,其实这字眼里也没有恶意。
杨江波摆了摆手,人们止住了话声:“老万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咱们就依着老万,先挤着码道尖上的麦粒灌,把最好的粮食交给国家,支援国家建设。”
人们立刻上前,围住了三个麦粒码道,男社员拿簸箕,女社员挣口袋,齐忙动手开始灌装麦粒儿。时间不长,十多条装满麦粒的口袋,便整整齐齐的排着队码在了场上。
鲍云发赶着马车过来,人们又齐心协力的把麦粒口袋装上了马车。杨江波、鲍云发、老万三个人合力,用绳子捆绑着车上的口袋,其他的人有坐有站的说笑起来。
陈领一个人朝自己,放褂子的麦根垛底下走去。
李真钢一眼看见了,鲍云发放在地上的鞭子上,比平时多系了一绺红绸子布条儿。他非常好奇的走了过去,弯腰拿起了鞭子,反复仔细的看了看问道:“云发叔,你今儿个怎么还在,鞭穗上拴了几条红绸子呀?平时我可没有看见过。”
鲍云发往大车厢上系完了,最后一个绳子扣儿。笑呵呵的说道:“今儿个咱们给国家交公粮,是个大喜的日子,大喜的日子咱得弄出个喜庆样儿来。”
李真钢:“云发叔,这辈子你都没有舍得,给我婶子买条红绸子扎头发,弄得我婶子成天价头发上,扎着根青布条子,赛个疯娘们似的,今儿个你怎么这么大方啊?”
鲍云发:“我这叫有钢使在刀刃上。”
这时,陈领手里拿着一朵用红纸做成的,大红花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