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同送来的小米粥,人们普遍的感到疑惑。五队还有多少家底儿,包括一些关乎社员利益的事儿,范祥照是经常和人们念叨的。所以人们对队上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了如指掌,心知肚明的。
每个社员都知道麦收的前一天,队里已经把粮库里库存的,谷子全部分给了社员儿。最后把谷子分亏了份量,队委会的几个人,每家还少分了几斤。
孙大壮手里攥着一把麦子,直起能来问身边的李真钢:“真钢,今儿个队里怎么给咱们,做开了小米粥喝了,队里不是没有剩下谷子嘛。队里上哪来的小米儿,给咱们做小米粥吃啊?”
李真钢拔了一把麦子,直起身来看着孙大壮:“我也正纳闷哪,不过也正好。正下的我一早些起来,光吃了一个剩饼子,我这会是又饿又喝呀。”
铁柱在一旁插言:“你还吃了个剩饼子哪,夜里个后晌累的我到家就睡觉了。一早些我还给起晚了点儿,我都没有来的及,吃饭就下地来了。我想着省下一顿饭,等晌午一块再吃。嘿嘿、赶闹了半天哪还是真不行啊。现在饿的我,还真有点搪不住劲了哪。”
李真钢:“铁柱哥,我跟你说。一早些起来不揭锅,晌午吃的多,你一点也省不下。”
李同站在地头上,看着人们极其疲惫的样子。喊道:“大家伙前歇一会儿,快着过来喝碗小米粥吧。”
老万手里攥着一把麦子,直起腰来回道:“大叔叔,队长刚才回村里开会去了,我们不能拔个半截腰,就喝小米粥去呀。队长越是不在这儿,我们越得干的欢实点儿。”
众人纷纷应承道:“嗯,就是这么回事儿。等我们拔到地头儿,再喝小米粥吧。”
始终拔在最前面的老万,又往前拔了一骨碌麦子,把手的麦子放在麦扑上直起身来,回头冲着正在自己身边儿,拔着麦子的李真钢说道:“真钢你别在我后面儿,老叨着根草根子瞎磨蹭了,你快点拔追上我。”
李真钢直起身来:“你要不是老在前头挡着我,我早就拔到头了。”
老万:“你又吹太监的大蛋哪是不是啊?要不你叫李真钢,这谁给你起的,跟你这个人的脾气儿,弄么贴题的个好名吧?”
李真钢:“嗨,我这个大名儿,是一个做买卖锔盘子、锔碗的人给我起的。”
老万一笑:“这就对了,你那嘴是真跟金钢钻似的弄么硬啊。你那两片子嘴唇要是一噘嘴,都能在瓷碗上钻个眼儿。”
李真钢:“万大哥你还是甭这么说我,我这不是嘴硬跟你吹猪腿。这么着,我放出你二百四十公去。我准一伏腰就能把你超过去了,你信不信?”
老万:“信,我忒信呗。这地头还不到二百公哪,你肯定的得把我超过去呀。”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男人们“嗷嗷……”地叫着,起着哄争先恐后的拔着麦子,妇女们则不声不响的,不甘落后铆足了劲的拔。先拔到地头的人连口气都顾不得喘,抹回头来去接没有拔到地头的人。
社员们不分你我,互相帮助,齐心协力。全部拔到地头之后,才向盛着小米粥的,两只水桶围了过去。人人拿起碗、筷来有秩序的,每人盛了一碗小米粥,各自找了个地方蹲着的蹲着,站着的站着喝小米粥。
陈领没有去盛小米粥,她坐在一个麦个子上,左手托着一只正被,几只蚂蚁叮咬围攻着的,还没有长出翅膀的小蚂蚱。右手正极其耐心地把蚂蚁一个一个的,在小蚂蚱身上摘下来,放在地上。
向红阳端着一碗小米粥走了过来:“老姑奶,你怎么不去盛碗小米粥喝呀?”
陈领抬起头来:“我妈妈半夜里头,就给我做熟饭了。我是吃饱了饭才上地里来的。叫那些个没有来的及吃饭的人喝吧。”
刘素玲手里端着半碗小米粥,站在一旁劝道:“老姑你不饿,少喝点解解渴呀。”
陈领:“我妈妈给我灌了,两瓶子搁红糖的水哪。在南地头我的褂子底下盖着哪,一会你们谁要是渴了就去喝吧。”
向红阳:“老姑奶,你看我老太太(陈领的母亲)多疼你呀?”
景书兰点了点头儿,走过来插言道:“小凤她妈,看你说的,哪有当妈的不疼己个的老闺妮的呀?”
“嗯,婶子你说的也是这么回事儿。”向红阳冲景书兰微笑着说:“哎,婶子,我真眼热老姑奶。人长的倍俊,家里哪哪的条件还倍好。你说以后老姑奶得找一个,什么样的婆婆家呀?”
景书兰:“反正不能找一个庄稼主的婆婆家,大叔、二叔(指陈领的大哥二哥)都在外面挺有能耐的,怎么着也得在城里找个婆婆家,你说是不是呀?”
向红阳点了点头:“是呗。”
刘素玲喝了一口小米粥:“这个事还用说嘛。”
陈领红着脸低下头没有说话。她把紧咬在小蚂蚱身上的,最后一只蚂蚁,用手指甲扒拉掉,一双眼晴盯住手掌心里,微微动弹的小蚂蚱,仔细观看着。
刘素玲:“老姑你手里拿着个半死不活的,小蚂蚱看什么劲呀?齁膈应人的,快把它扔了吧。”
陈领仰起脸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唉,你没有看见,刚才有好些个別蜉咬在它的身上,都快把它给咬死了,我看着它忒可怜了。”
刘素玲:“这是个祸害庄稼的东西儿,咬死它还不正好吗?老姑你快着把它弄死扔了吧。”
陈领:“祸害庄稼是它的本性,它要是失去了本性就不叫蚂蚱了。这就好比人,做为一个人要珍惜感情,知道感恩。要为人厚道,与人为善。做人要把人品放在第一位,为人处世,不要愧对己个的良心。要不然就失去了人的本性,枉为一个人了。”
向红阳、景书兰、刘素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儿。
李真钢手里拿着一副碗筷,蹲在人群的后面,静静地看着人们,挨着个地去盛小米粥。
老万是最后一个盛小米粥的人,他端着碗来到李真钢面前:“真钢,你怎么还在这愣神呢?快着去盛小米粥。我告上你啊,这小米粥可就剩下两水筲底了,等会有人喝完了再一回碗儿,你就甭想喝了。”
李真钢站起身来:“万大哥你不知道我一早些起来,没有吃饱饭吗?”
老万:“我刚才听你说来,你光吃了个剩饼子。那你还不快去,盛碗小米粥喝解解饱。”
李真钢:“万大哥你又说错了,我是越早去盛小米粥吃,越解不了饱,所以现在我不着急去盛。”
老万走上前去,摸了摸李真钢的额头:“真钢你是不是夜里个后晌着了夜风,发高烧过了四十度了?把你给烧抽了风,你说疯话呢吧?”
李真钢嘻嘻一笑:“我干吗说疯话呢?”
老万:“你不是说疯话哪,那就是发高烧把你给烧傻了,你说傻话哪。”
李真钢叹了口气:“唉,可叹八了哇,你们这些个精人哪,都得叫我这个傻人给赚了哇。”
老万退后了两步:“真钢,我看着你这会怎么又傻又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