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和林把小白布包放在炕上,直起身来拿下叼在嘴上的烟,拘谨的说道:“兄、兄弟,这点肉是年下队里分给我们家的,我给你送来了,你把它快点搁起来吧。”
范祥照一愣神儿:“和林哥你们家实数分了多少肉哇,还给我送来了?”
姬和林:“分了二斤三两肉,我、我都给你拿来了。”
范祥照:“你们家的人不爱吃肉呀?”
姬和林:“爱、爱吃肉。”
范祥照的脸沉了一下儿:“爱吃肉你干吗把肉,都给我们家送来?”
姬和林抽了口烟,定了定神儿:“我、我这不是有难事来求你,这个队长帮着解决吗。”
“啊!”范祥照一听这话,精神立刻紧张起来,两条腿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炕沿上,嘴唇颤抖着俩眼盯着,姬和林说不出话来。
当时农村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人们一年都吃不上两顿肉,姬和林送肉的目的,无非是让范祥照尽快解决自己为难的事情。他本身就是个胆小怕事儿,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见自己的生产队的队长这种神态,心立刻是“突突突……”的直跳没有了底儿。他直愣愣的望着范祥照,怯声地问:“兄弟你、你这是怎么了?”
范祥照用力一皱眉头,闭了一下眼,站起身怒气冲冲的喝道:“姬和林你是不是看着,我们家的日子过的热热闹闹的,想毁了我叫我家败人亡啊!你的心眼子怎么这么不济呀!”
范祥照的一番话,姬和林听后嘴着咧的,如同喝了十六斤苦胆似的,连忙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兄弟,天地良心,我可没有长坏心眼子,想害你们家呀。咱、咱们可是多少年在一堆子,住着的老乡亲啊,我这是碰上了难事儿,来求你帮忙才给你拿来这点肉的呀。我、我要是长那样的坏心眼儿,就天打雷劈!”
范祥照问道:“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大小也是个革命干部儿,你知道吧?”
姬和林点点头儿:“我我、我知道。”
范祥照:“刘青山、张子善这两个人你知道吗?”
姬和林:“知道知道,村里开会学习的时候,说过这两个人儿,他们俩都是共产党的大官儿。”
范祥照:“这两个人怎么死的,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他们俩是被人民法院枪毙的!你知道是为什么事吗?”顿了一下范祥照接着说:“因为他们俩经不起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和生活方式的侵蚀,逐渐腐化堕落,严重贪污盗窃国家的财产,最后成为了人民的罪人!
姬和林一双眼睛,呆滞的望着范祥照,浑身还微微的颤抖着。
范祥照语气缓和了一点儿,继续说道:“共产党员、革命干部贪污是犯罪,收受社员群众的东西儿,同样也是犯罪!和林哥你明白吗?”
“兄、兄弟,我给你送肉别人儿,不不知道这个事儿,我来的道上一个人也都没有碰上。再说我把肉藏在怀里了,这事就光咱们俩知道。”姬和林压低声音,凑到范祥照的耳旁说。
范祥照往后退了一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这不是一个真正共产党人的做派。人生在世,要清清白白的做人。我今儿个收了你送来的肉,说不定哪天我就得进了监狱,你说你这不害我呢吗?”
姬和林:“啊、这这……”
范祥照:“你别这这的了,赶紧着拿着肉走人,别给我找事了。你有什么难事要解决,你赶明个去村党支部说去。”
姬和林:“兄兄……”
范祥照皱着眉头一摆手:“行了、行了,你这会什么事都甭跟我说了。你快走吧、快走吧!”
见范祥照如此气愤,恼怒的样子,一向性格软弱的姬和林害怕了。他蔫蔫地拿起了,盛着猪肉的小布口袋儿,掖进棉袄里面的小口袋里。嘴唇颤抖着,怯声说:“兄弟,我走了、我走了,你早点歇着吧。”
范祥照一双眼晴,瞪着姬和林没有说话。
姬和林小心翼翼地绕过范祥照,蔫巴出溜地往屋门口走去。
范祥照猛地回转过身子:“和林哥,你等会再走。”
姬和林吓的一哆嗦,拿在手里已经熄火的,半截烟掉在了地上,他愣了片刻才转过身来:“兄、兄弟你还有事呀?”
范祥照:“你回来坐在炕上,听我把事跟你说说。”
姬和林胆怯也望着范祥照的脸,彳亍地走到炕边儿,扭身坐在了炕沿上,低着头弯下了腰。
范祥照长吁了一口气,在炕上拿起小烟笸箩,放在姬和林面前:“和林哥你再裹袋烟抽。”
姬和林赶忙站起身来:“兄弟,我不裹了,我不抽了。”
范祥照:“我叫你裹你就裹,我知道你烟瘾大,你非得叫我给你,裹好了你才抽呢?”
姬和林:“不不不用,我我己个裹、己个裹。”
范祥照转身走到门口,弯腰拾起了姬和林,刚刚掉在地上的那半截烟。揪掉粘上一点尘土的烟头嘴儿,转身叼在嘴上,划着火柴点上了烟。他猛吸了两口,又顺手给姬和林点着了裹好的烟。等姬和林坐回了炕沿上,才开口说:“和林哥,我刚才跟你说话的态度不好,你可别嗔着我。”
“不嗔着、不嗔着,是我办的事不对。”姬和林连忙回复道。
范祥照紧挨着姬和林坐下,语重心常的说:“和林哥,现在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新社会,我们每一个党员,革命干部都是咱们社员群众的勤务员,是全心全意给老百姓无条件干事儿、办事的人。共产党最恨、最反对的就是收了,老百姓的东西再办事的党员干部了,那叫受贿。共产党的干部不是那些个,旧社会利用权力盘剥老百姓,作威作福的官老爷。”
姬和林信服的点了点头儿:“我明白、我明白,还是共产党的法目好,我错了错了,下回个我改、下回个改。”
“这就对了。”范祥照拍了拍姬和林的肩头:“咱们的伟大领袖说过:人是难免要犯错误的,犯了错误能够及时的加以改正,仍然是好同志。今天的事儿,我也有责任。怪我平时组织咱队里的,社员群众学习的少。村里开党员生活会的时候,我会向党支部做出深刻检查的。”
姬和林“腾”地站起身来,着急的说:“兄弟,今儿个的事不能连累你,都是我的错儿。”
范祥照脸上露出笑容,摆了摆手:“和林哥,你坐下,这是两码事儿,谁的错归谁。”
姬和林抽了一口烟,低下头俩眼盯着屋里地不说话。
范祥照吸了两口烟,用两个手指头捻灭了烟头儿,剥开烟屁把里面儿,剩下的几片碎烟叶儿,抖搂进小烟笸箩里,微笑着说道:“和林哥,事你也明白了,现在你就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帮着你解决吧。”
姬和林紧着吸了两口烟,坐直了身望着范祥照:“兄弟,是这么回事儿。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日子过的挺紧巴的,思忠他妈老有病,一年到头的也上队里,干不了几天活儿,挣不了多少工分儿。我和思忠他妈商量着,就不叫思忠上学了。等过了年就叫他上队里干点活挣个工分吧。队里给他多少工分都行,只要他己个能包拢过己个来就行。兄弟你看行吗?”
“吸。”范祥照一皱眉问道:“思忠过了年不才十二岁吗?”
姬和林:“是。”
范祥照:“我听说思忠这小孩上学挺聪明的,现在要是不叫他上学了,不忒可惜了的吗?”
姬和林眼圈红了红:“我、我还有什么招啊。”
范祥照沉吟了片刻,说道:“和林哥,我给你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