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直鲁及东北地区的起义和军队

1.义军惨败的滦州起义

张廷谔武昌起义后,各地响应,可惜北方革命势力较弱。北方军人中赞成革命最著名的是第六镇统制吴禄贞(绶卿)和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敬舆)。二十镇统制驻沈阳,辛亥年奉调入关,至滦州按兵不动,提出政治改革草案十二条,并与绶卿谋夹击北京。我返国后本想奔赴石家庄投吴绶卿,未到吴已被刺,转赴天津谋炸张怀芝未成,遂至滦州见敬舆。其时敬舆兵权已被罢,不久赴津蛰居,我则仍留天津观望。

1911年12月31日,敬舆旧部第二十镇营长施从云、王金铭等在滦州起义,京师震动,不幸第三营管带张建功叛,施从云、王金铭、白雅雨等死难。张建功大搜滦州城,见无辫发者即指为乱党,枉死甚多。

2.吴佩孚大败张作霖——第一次奉直战争

董彦平民国11年春奉直战争爆发,这次战争的原因很多,但梁士诒(燕孙)的组阁为直接导火线。当时大总统为徐世昌,请奉张推举阁揆,张作霖乃荐梁组阁,事前曾得曹锟与吴佩孚的同意。发表之后,津保系尚无异议,但直系的吴佩孚反对。吴佩孚认为大总统与东北本有渊源,现在奉张又推梁财神出来组阁,这样政权与财权均落于奉系之手,将来饷械一定先尽奉军用,直系注定要吃亏,所以决不同意梁财神组织内阁。津保系对吴佩孚不能节制,段系的靳云鹏又从中煽动离间,双方遂成水火之势,终至发生战争。

战争开始时,奉军分东西两路进兵。东路有第二十七师师长张作相率二十七师全部,暂编奉天第三旅旅长张学良率第三、第四混成旅,及第七师师长李景林率七、八两师入关,沿京奉、津浦两线进攻。西路的主力则由原驻关内的奉军担任,即奉天暂编第一师及第十六师,前者师长为张景惠驻南苑,后者师长为邹芬驻西苑,这两支军队沿京汉路向直军进攻。交战不久,西路即溃败,十六师的旅长缪承良自戕死。未几,东路亦不支,全局溃败,张作相、张学良、李景林等退至山海关,重新部署,抵抗直军的进击。

当战争初起时,奉军即已注定失败,因为西路军的主要人物张景惠、秦华,与津保系的关系很好,尤其与曹四(曹锐)的关系更为密切,所以根本就不想作战,以致失败。6月中旬双方互遣代表议和,奉系代表为孙烈臣,直系代表为王承斌,签定和约,双方撤兵,以山海关为界,互不侵犯。

3.张作霖卧薪尝胆并发动二次奉直之战

董彦平奉军经此创败之后,张老将回到东北,宣布东北自治,保境安民,成立东三省保安司令部,被士绅举为总司令,与中央完全脱离关系。又成立陆军整理处,将辽宁、吉林、黑龙江的军队一齐改编训练,制订典范令,重新改造。秦华、张景惠因被视为亲直分子,不能回奉天,其余关内的军事人才,只要是反对直系的,均一概延揽罗致。陆军整理处的总监为张作相,姜登选(超六)副之。参谋长为张学良,杨宇霆(邻葛)为总参议。杨的权力最大,经管大小一切事务,张老将依之,言听计从,甚至大元帅府宴客开一桌酒席也要请总参议批准。所以有“站着的张作霖,坐着的杨宇霆”的流言。此外李景林原为第七旅旅长,此次战败出关以后,升为第一师师长,他与郭松龄都是当时练兵的好手。其他一流的军事人才像闽人萧其萱(叔萱)、鄂人何柱国等也被东北请去,负责练兵。

郭松龄在当时更显得头角峥嵘,他与张学良有师生之谊,关系甚好。张在军中任第三旅旅长,郭任第八旅旅长,三、八旅联合办公,张不问事,所有指挥训练均归郭一人负责。郭、张建交,始于东北讲武堂。民国8年张学良考取保定军校,欲赴受训,张老将说:“何必去读别人的学校,我们自己办一个好了。东北在前清时代就有讲武堂,我们现在把它恢复起来,请名流来教就得了。”清末各省设立讲武堂之时,沈阳也设立了一所东三省讲武堂,由钱能训主持,规模甚为简陋。此次恢复以后,改名为“东北讲武堂”,延请关内名流来教书,郭松龄也从云南讲武堂回到东北,入东北讲武堂主讲战术。张学良为第一期的学生,就在郭教的那一班。郭为了不起的人物,治军、练军、参谋,样样都好,又能刻苦耐劳,学历与革命思想都够,张学良对之颇为倾倒,倾慕礼敬,心想日后得势掌权,一定要请这位“郭先生”来。郭的发迹,实肇始于此。

张作霖恢复东北讲武堂之后,共办了三期,奉直战起停办。战败出关后,于民国11年冬成立陆军整理处,需要军事学校训练干部,于是次年讲武堂又恢复,接着办第四期。是年12月,我以第九骑兵团上尉副官阶带原职原薪入讲武堂第五期步科受训。时受训期限已延长为一年半(原为一年),民国13年秋江浙战争起,奉军准备入关,讲武堂停课,所以我尚未毕业即回部队参加战争。

江浙战争之起,肇于江苏齐燮元与浙江卢永祥之冲突,实则为直系与反直系之斗争,故有洛吴策动下的皖、闽、赣、苏四省联络之举。先是粤孙、奉张、浙卢本有联系,所谓“三角同盟”,且奉张自战败出关,两年来整军经武,未尝一日忘怀对洛吴之报复。及江浙战争起,奉系决议对直系用兵,遂有二次奉直之战。奉张对直用兵之议既定,乃成立六军备战。第一军司令为韩麟春,姜登选副之,负责攻喜峰口;第二军司令为李景林,张宗昌副之,攻朝阳;第三军司令为张学良,郭松龄副之,攻山海关。一、三军联合作战。第四军司令张作相,第五军司令吴俊升,坐镇吉林与黑龙江不动,以备接应;第六军为新编骑兵,司令为许兰洲,吴光新副之,亦为各路后援。主要的精锐部队为一、二、三军,在前线打头阵。

第六军过老华河,至开鲁,攻打热河,与米振标部相遇。当时米部为毅军,主力为张二扁担张所率。我们第六军为混合编制,主要为奉天苏希林的骑兵旅、黑龙江梁忠甲的骑兵旅及独立雷团的骑兵团,顺热河跑道向赤峰进军。攻打热河的主力是李景林的第二军,我们第六军的任务只是挡住老毅军,不让其抄李的后路,老毅军兵力弱,本不堪一击,等到李景林与张宗昌率军攻入界临口,我们也很轻松地打到赤峰,占了热河。

在李景林部对面守界临口的为冯玉祥部,后面由吴佩孚派军监督。但冯玉祥根本没有打,至古北口即班师,李景林与张宗昌乃乘势入关,夜行二百里,到达天津,战局遂定。

至于山海关及九门口的战役,亦异常激烈,一、三联军死伤甚重,然卒拔城入关,直军全部溃败。至11月初,全面战争结束。战争结束后,张作霖到达天津,奉军将领亦会至。未几,率军南下,划分地盘,于是李景林为直隶督办,张宗昌为山东督办,姜登选为安徽督办,杨宇霆为江苏督办。许兰洲像票戏一样票了一段,战争结束后即去职,第六军编入李景林部,我被调充李部第三旅第六团第二营营长,驻直隶马厂练兵。

民国14年10月,直军嫡系孙传芳等组皖、赣、苏、浙、闽五省联军讨奉。先是孙传芳进攻上海,杨宇霆败走,继而占领南京,组织联军北进,姜登选亦自蚌埠撤兵,奉军遂尽失东南。11月初奉军以督鲁之张宗昌为总指挥,与孙传芳等战于徐州,奉军亦大败。是役冯玉祥部国民第二军亦由陇海路东下攻奉,因之张作霖乃使郭松龄、张作相等率军入关,以牵制冯军。然郭松龄却通电主和,且倒戈反奉。

4.兄弟阋墙——郭松龄倒戈

董彦平民国11年奉军战败出关以后,整军经武,重新改造,延揽军事人才,负责编制训练,因之杨宇霆、郭松龄、李景林、韩麟春、姜登选等均被重用而居要职。其中郭、李为日本陆大出身,其余则为日本士官毕业,因派系不同而互相歧视,遂酿为大学派与士官派的斗争。

民国13年第二次直奉战争时,韩麟春、姜登选统率第一军,张学良、郭松龄统率第三军,一、三军联合作战,会攻山海关。当时即因指挥上意见不合,郭与韩、姜发生冲突,虽经张学良从中奔走劝解,然双方积怨已深,无法和好。战后划分地盘,李景林、张宗昌、杨宇霆、姜登选等均为督办,独未安置郭松龄,郭因之非常气愤,遂种下倒戈反奉的主因。

民国14年冬,郭松龄至滦州,决计反奉。他曾谋于李景林与冯玉祥,且得双方同意而后行动。先是郭与李景林谈判,要李让出直隶地盘,将来打倒张大帅以后,将热河地盘让于李。李未直接与郭见面,系派朱谊青为代表与郭接头,因对郭所提条件不满意,但亦未反对。郭认为既得李景林赞助而无后顾之忧,便于11月下旬赴包头密谋于冯玉祥,冯妻李德全与郭妻韩氏俱为教徒,且为密友,郭、冯以此关系勾结在一起。郭联冯的目的是在得冯军声援,合力攻奉,因之双方签约;李景林如抄郭军后路,冯军即取天津以作牵制;李景林去热河后,将京汉线让与冯军;郭军如失利,冯军即全力援助。

郭松龄得李景林与冯玉祥赞助之后,即于11月22日在滦州发电,请张作霖下野,将军权、政权交与张学良。24日又以诛杨宇霆为辞,二次通电对奉军声讨,因此郭张乃不免于一战。

当郭松龄通电反奉的前夕,即11月23日,姜登选由天津专车去东北见张作霖,说是有要事向大帅报告。本来是决定由朱谊青随行护送,但开车时朱尚卧床未起,经人再三催请,朱始终不起身,仅说:“我已赶不及姜督办的车了,请他先走,我随后自行乘车前往好了。”当时朱的卧室有卫兵站岗,别人是进不去的,但我和他是姨表兄弟,又是他的参谋长,所以我进出他的卧室,卫兵不会阻拦。我进去催他起床,他还是上面那几句话,怎么也不肯起来。当晚姜登选在滦州车站被郭松龄扣押,随后枪杀,接着郭通电声讨张作霖,并整军出关。事后我才知道,郭松龄要倒戈,朱谊青一定知情,因为他曾代表李景林去见郭。郭松龄与姜登选是死对头,姜的专车一定要经过滦州,在滦州一定会与郭碰面,郭见了姜,纵然不会枪毙他,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何况在那个时候,郭一定会杀姜的。如果朱谊青随车护送,郭要杀姜,会不会一起杀朱,如果杀姜而不杀朱,朱也不敢一个人去奉天见张老将,因为这样他一定会有出卖朋友之嫌,既对不住长官,也对不住朋友,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去为妙,因此他一再推说赶不及姜督办的车而不愿起床。

当战争发生后,张作霖命张学良带兵至绥中部署迎敌,命张作相在山海关部防截击,此外吴俊升(兴权)亦自黑龙江南下助战。郭军出关以后连败张作相与张学良的军队,12月下旬攻锦州,并陷新民,沈阳大震。如果这时郭松龄将炮兵改为骑兵,率师过浑河,进沈阳南门,即可占领沈阳,取得东北。但他没有这样做,主要原因是日本出兵阻止郭军,不准郭军过河。先是郭松龄举兵反奉,日本并无任何反应,既见郭军节节胜利,奉军连失要隘,日本恐张作霖失败后,失其在东北既得权利,故朝野咸主援奉,因是日本在南满增兵,阻止郭军,结果致使郭松龄失败。

郭松龄另一失败原因是军心不稳,士气不振。郭军原为奉军,张老将父子对部属及百姓并不算坏,因此认为郭松龄回师倒戈师出无名,所以军队都不愿打仗。铁路沿线车站水塔均遭破坏,火车无法加水,不能前进,以致行军迟缓。又加张学良到阵前喊话,向郭的部署将领点名招降,因此军心动摇。

12月23日,吴俊升率骑兵突袭郭军后方,郭军回援不及,内部大乱,以致惨败。郭松龄率其妻仓皇避新民白旗一菜窖中,卒于24日为吴俊升所获。总计郭松龄自倒戈反奉至新民被俘,为时仅有一个月。

郭松龄如果为一、三联军所执,也许会把他放掉,但碰上黑龙江来的吴俊升,就毫无办法了。郭的发迹是靠与张学良的一段渊源,兵败被俘,自知性命难保,故写了一封很长的遗书,犹言身后托张学良料理。吴俊升把遗书拿了去,说道:“如果把遗书交给大帅,小六子的命就没有了。”吴俊升到了沈阳,张学良到车站迎接他,他把郭的遗书交给张学良,张看后汗流浃背。当郭被俘时,有人主张解回沈阳审判,但郭的死对头杨宇霆怕见了张老将发生变化,故主张就地枪决。于是郭及其妻被杀,并将尸体运至沈阳小河沿陈尸三昼夜,以儆效尤。

郭松龄夫妇死后,郭的部属将领都纷纷弃甲投降,听候处分。当时张学良怕张老将杀他,不敢见面。对于这批投降的军官,老将想不出处理的办法,就问吴俊升,因吴是勤王的人,张老将问他:“兴权,你看与郭鬼子(郭松龄绰号)造反这班人怎么办?”吴张口支吾,仅以手作刀势,意思是要张老将把这批人统统杀头。但郭部原是奉军,其军官是张家的人,这等于是张家的家务事,所以要杀头的话说不出嘴来,仅以手示意,而口中则“唔唔”直叫。在张作霖个人来想,与郭鬼子造反的这一班人如果都杀了,未免可惜这部分力量,但不杀又怎么办呢?最后他找张作相来商量。张作相说:“要造反的是郭某一人,他下命令,部属怎么能够不听?所以大帅不能统统处罚他们,不如全部交给学良去处理好了,他对这班人清楚,应该知道作如何处置。”张学良接过这班军官以后,命其官复原职,不究既往,所以郭松龄的残军不久就又整编好了。这批军官都是奉军的基本干部,张学良保全了这批人,无异是延续了奉军的生命。但奉军经过这次战役之后,大伤元气,而张氏父子对其部属也不再信任了。

5.奉军河南大败靳云鹗

董彦平民国16年奉军又入关与靳云鹗作战,我从外事处调任第二旅第七十七团团副,开往河南作战。靳云鹗为靳云鹏的弟弟,但兄弟二人派系不同,云鹏为皖系,云鹗为直系。当时奉张与洛吴已经合作,以对冯玉祥,但靳云鹗不听吴子玉的命令,于是奉军开到河南与靳云鹗作战。最激烈的一役是在京汉线,双方用铁甲车相攻。靳方为其猛将高汝桐,奉方则为韩梦熊。当时的铁甲车前面都装置挂钩,及两车相遇,奉方将靳军的铁甲车拖过阵来,高汝桐被擒(其他记载则谓高中弹死),靳云鹗遂败。时北伐军张发奎部已抵黄河南岸,于是奉军又与张部打起来。张部号称铁军,很能打仗,双方不分胜负。不久宁汉分裂,张发奎撤兵,张作霖亦至北京就海陆军大元帅职,河南没有战事,我部奉命撤退到黄河北岸。就在这时奉军内定选拔我去日本陆军大学深造,并调升为总部上校参谋,准备去日。

在我准备赴日之时,奉天成立模范队,命令我去负责筹办,于是我被调回奉天。先是奉军向日本订购了一批军械,后来日本反悔,拒绝交付。当时东北有个浪人荒木五郎,他原来是日军炮兵将校,因触犯军纪被开除军籍,到中国来做浪人,奉天遂请他做军事教官。他得悉日本拒付这批军械后,就对奉天当局说,他有办法要回这批军械,但必须要成立一个军事教育机构,以表示这些军械买来不是为作战用的,而是为发展军事教育。于是奉军便成立模范队,发表荒木五郎为队长,我为副队长,终于讨回这批军械,并着手招考中学毕业学生,到是年11月间,模范队便在沈阳北大营正式成立。

6.家仇国恨集于一身的张学良

董彦平民国17年5月,革命军北伐接近平津,奉军撤兵,张作霖偕吴俊升与莫德惠等乘火车出关,6月4日在皇姑屯车站猝遇爆炸,时三人同在一车厢,当车抵皇姑屯之前,莫德惠因有事离开,走入另一节车厢,故爆炸之时幸免于难,而张、吴则当场惨死。

当时奉军大部分尚未撤出关外,张学良亦在关内未归,东北群龙无首,恐为日本所乘,因此在张作霖被炸之后,即将其尸体运回奉天帅府,对外佯称未死,密不发丧,并天天请医生至帅府治疗,张作霖次子学铭佩红领结,不戴孝,时时对外报告病情。而日本领事馆亦常常派人至帅府探病,实则刺探消息,参谋长臧式毅、奉天省长刘尚清出面应付一切。不久张学良偷渡出关。回到奉天,他是穿了士兵制服,混在三等车厢里回去的。日人对张的归来感到十分惊异。

张学良回到东北以后,鉴于国难家仇,遂下令奉军全面北撤,并命张宗昌缩编,归服中央。当时张宗昌的军队最多,他不遵从奉军的命令,不缩编,也不撤退,继续与南方抵抗。中央派白崇禧带兵攻打张宗昌。张不能支,向山海关撤退,但为奉军堵住去路,不准他出关。张大个子(张宗昌绰号)供着老帅的遗像,终日跪哭,并不停地骂张学良与杨宇霆:“我是元帅的忠实干部,张学良与杨宇霆这两个小子,现在如此做法,又如此对我,实在不忠不孝。”最后张宗昌部瓦解,残部为中央改编,张本人及其亲信数十人遁避大连。

民国17年12月3日,东北易帜,挂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这件事情曾引起张学良与杨宇霆之间的冲突。杨不主张换旗,他认为奉军有山海关这道天险可守,只要将山海关的大门一关,与日本调整外交,就可实行东北自保。即使非换旗不可,也应稍待,看看情势再说。张年轻气盛,认为中国非统一而不能富强,要统一非实行三民主义不可,非响应蒋总司令不可,故坚决主张换旗。

张、杨之间固以易帜问题而生龃龉,实则二人有根本不能协调之处。张作霖被炸身死之后,在东北继起而统帅其权业者有三人,一为张作相,一为张学良,一为杨宇霆。三个都有资格做东北的领袖,张学良的势力固属不小,但他也不敢自作主张,还得看看大家的意思,况且杨宇霆的势力也不弱,至于张作相是旧派人物,势力更大。这样一来,对东北政权究竟属谁,就很难决定,最后议定由三人开会商议。开会时张作相亲自到场,杨宇霆未出席,派了邢士廉为代表,张学良亦未出席,也是派了代表去的,但记不清代表是谁了。双方的代表见了张作相,张作相说:“现在是民国时代,子承父业,已谈不上了。不过大元帅的子嗣如果真无才能也不必论,但张学良年富力强,又有作为,可以做到李世民的地位,他与元帅是父子关系,有继承上的宗法条件,所以最适合继承元帅的政权。至于杨宇霆与我都是元帅的旧部,有势力,有地位,要继元帅而统领东北政权未始不可,但与张学良相比,则少了宗法的条件,所以我们应该推张学良为领袖。”时张学良为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张作相为吉林督办兼省长,因之张学良之于张作相,在公为长官,在私为盟侄,当然有资格、有理由说这种话,至于邢士廉仅为杨宇霆的代表,当然没有什么话讲,只有听人家的吩咐而已。

张学良做了东北的领袖,名分已定,但其时张作相仍为父执,而张作相待之亦犹如子侄,在外面为长官部属,但关起门来张学良要跪下给张作相磕头的。杨宇霆就不同了,他是外人,但却不知检点,见了张学良就喊“汉卿”,且勾肩搭背开玩笑,使张不堪,常荫槐亦复如此,因此张与杨、常之间裂痕日深,使张非处置他们不可。

时常荫槐为黑龙江省长,与督办万福麟不睦。万总认为自己是督办,常是省长,一切应该惟命是从。可是常看不起万,处处与他为难,例如万有亲友要放一个县长,可是常总不答应,因此万见了张学良就哭,总是说常的坏话。

先是吴俊升在时,向奉天兵工厂定购了一批军械,钱已付清,而武器未提,双方订有合同,随时可取。及常荫槐发表为黑龙江省长,以办山林警备队为名建军,要提这批军械,遂奉总办杨宇霆之命将武器提去。事为张学良所知,认为杨、常图谋造反,非常气愤。

此外还有一件事也使张学良对杨宇霆不满,即民国18年春天,杨宇霆在小河沿的公馆为他的老父做寿。文武官员去拜寿的很多,张学良也去了。当张进门时,杨正与人推牌九,没有理他,已是很不开心,又见自己亲信部属都到了杨府,由是觉得杨功高震主,益感愤怒,因此决意铲除杨、常。

张学良在杀杨玉霆与常荫槐之前,曾与张作相商量过。然心犹不能决,遂执一银元于头上,使落地卜之。当时其妻于凤至在家,张叫于看如钱落地,正面在上就是要杀,否则不杀,于惧甚,急上床,以被蒙头不敢视。三次执钱的结果俱是正面,遂找张景惠入府商议处决杨、常。议决后召杨、常入府枪杀之。随后又命人去请秘书长郑谦,时郑有病,但以来人意甚急,不知何事,遂赴帅府。至后,张学良对郑谦说:“杨宇霆与常荫槐被我毙了,请拟个电报发表。”郑闻言甚为惊愕,说:“你说的什么?”于是张又重说一遍,郑便对张大骂:“你懵啦?你糊涂!你爸爸决不会如此做,真是鲁莽灭裂,我怎能为你拟电报?”说罢后即离帅府,因气愤病情加重,不数日即去世。张学良于郑谦走后,又急召军事厅厅长荣臻至,执荣手于自己胸前谓:“荣臻,你看我的心还跳不跳?”请荣臻快拟电报,荣遂找人商拟电报发表。

李文彬朱益之(培德)曾对我讲张学良杀杨宇霆、常荫槐之经过,他说,白崇禧增派代表欲联合张学良反蒋,学良道:“我们都是军阀,蒋先生是革命的,何况现在江山又在国民党手中,倒蒋后,谁有资格当领袖?恐怕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等人都当不了。所以还应和衷共济,拥护蒋先生,以维持统一局面。”代表回报白崇禧,白因联张不得要领,乃转而向杨宇霆、常荫槐下手。事为学良所悉,一面佯装不知,一面用计以除之。一日,乃藉请杨宇霆、常荫槐吃饭之名而杀之。故杨、常之死,与白崇禧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