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隐藏(Caché)
- 电影+2005
- 卫西谛+magasa主编
- 1917字
- 2020-12-09 18:03:26
导演/编剧:迈克尔·汉内克(Michael Haneke)
主演:丹尼尔·奥特耶(Daniel Auteuil),朱丽叶·比诺什(Juillet Binoche)
摄影:克里斯蒂安·贝格(Christian Berger)
出品国:法国/奥地利/德国/意大利
很多介绍显示,《隐藏》(Caché)是一部惊悚片,大概这来源于这部影片故事的开端——一个家庭收到一盒录像带,两小时的长度都是他们家门口的固定画面。然后又陆续收到这样的录像带,他们家的门口、丈夫的出生地,等等,并附带有威胁性明信片。这样的剧情,无论如何都能让人联想起很多刺激的恐怖电影。但是直到最后,这部电影也没有提供答案:录像带是谁拍的,摄像机放在哪里——因为画面上出现过主人公迎面走向镜头的场面,而他并没有发现,这说明摄影机被“隐藏”了。可能更让不习惯看艺术片或者实验电影的人糊涂的是,这部电影中剧情里的画面(录像带)和剧情外的画面(电影本身),视点往往是重合的,这实际上就消解了“隐藏的”摄影机的存在。录像带“是谁拍的”不再重要,剧情或许只是为提供一个视点,提供一种呈现而服务。(这和所有有着类似情节的电影都不一样——这类电影非常多,尤其是恐怖片。)或者说,那个“持摄影机的人”是上帝,或者导演本人。
很显然,《隐藏》是由于《钢琴教师》而成为世界著名导演的迈克尔·汉内克次对电影语言的有趣尝试,之前他在令很多人厌恶的《滑稽游戏》(Funny Games),和几乎杂乱无章的《未知密码》(Code Unknown)里做过相似的思考和实验。主人公的行动是被“录像带”控制的、引导的。出现出生地的画面,他就去家乡探视母亲;出现列宁路,他就找到了那个阿尔及利亚人。录像带“强迫”着剧情发展,就像我们看电影一样,“被强迫”着转移场景。或许可以把《隐藏》看作一部反过来的《恐怖游戏》,在对摄影机的处理上。导演似乎对影像对生活的表达的真实性有着持续的兴趣。现在想来《钢琴教师》会不会是他作品里面比较对观众没有“挑战”的电影?
但2005年的欧洲电影奖上,这部影片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剪辑等诸项大奖,我相信不仅仅是因为汉内克藏起了剧情中的摄影机,而是它令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了不久前在法国发生的骚乱。尽管导演自己极力回避这是一部关于政治和历史的电影。但电影本身带给我们的恰是对“政治和历史”的恐惧。主人公对回忆(尤其是那个阿尔及利亚孩子残忍杀死公鸡的画面——当然或许我们不该对公鸡这个象征物做更隐喻的解释)同样极力回避,可是他无时无刻不与这个(移民)社会现状冲突,比如他第一次报警出来,和那个黑人青年的冲突,就是一种暗示。剧中因为录像带事件,身为电视台读书节目主持人的主人公乔治深信不疑认为“他”干的,那个“他”是他童年时一起长大的一个阿尔及利亚移民。他憎恨那个移民,因为他幼年时曾住在自己家里“霸占了自己的房间”;现在这个移民的儿子恨他,因为他(法国的精英们)“剥夺了自己受教育的权利”。这种法国知识分子与移民及其后代之间的恐惧与憎恨一直持续着,并化为梦魇,甚至最后以流血的方式结束。这也很清楚得表明了导演对移民问题严重性的敏感和反思。
尽管这是看上去很日常的电影(影调——特别是色彩包括布景,很接近《钢琴教师》)。但是这并非是一部淡化戏剧性的电影,相反,它的戏剧性非常强烈,比如在二十几分钟的时候,录像带突然出现的不在是主人公门口的画面,而是一个陌生之所(对于观众来说)——这是一个挺强烈的转折。再包括儿子的消失,包括那个阿尔及利亚人的死,都带给剧情强烈的冲击。同时这是一部“虚假”的电影,汉内克在采访中说“人们总说电影呀、电视呀还有Video这些东西能提供真实的东西,我对此怀疑,本来就不真实,电影就是每秒25次的谎言。”(引自虎皮)。首先这个故事不存在——因为那台摄影机不存在,它是空气吗?那个“持摄影机的人”是上帝吗?显然这是一个“被编造”的故事,它不真实。它越不真实,就越表明导演有明显的“所指”。
如果我们不了解欧洲大陆的事件,那么反观切身,《隐藏》也能给予一些思考。那个主人公的遭遇表明:每个人都有一段隐藏的历史,也都有隐藏的现实,只是我们不愿面对或将它忽视了。这部影片一开始就告诉我们:我们害怕看到自己日常生活的景象。因为起初录像带本身没有威胁性,但是主人公的恐惧却让我们感同身受。我们为何会如此害怕?——是被怕监控?还是怕被介入?我觉得都不是,而更可能是怕——“生活中隐藏着什么”——这一事实。在影片中,那些日常的景象,就渐渐让这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中产家庭濒临绝境,那些平日不显现的不安全感和不信任感完全暴露了出来。他们和我们将如何从隐藏的记忆与生活中脱离出来,导演汉内克并没有提供答案,他用一个看似偷窥的日常画面结束了整部影片,那个镜头似乎暗示那台隐藏的摄影机依然存在,并且随时可能再次惊醒和刺痛日益麻木的人们。
(卫西谛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