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间过的真快,眨眼工夫,我就上了高一。由于我父亲有着魁梧的身躯,我便也遗传了基因。不满十七岁的我就长成了高大,少说也有一米八五,我又喜欢运动,身体自然格外健壮,用别人的话说就是鹤立鸡群。基于我的身高优势,我便对篮球格外的爱好,这使我必然的就读在以篮球著称的长安建筑中学。

从小我就说过,我是属于英俊一类的,现下又长的高大,自然倍受关注。拿他们的话说,就是:运动员的身材演员的脸。显然我是个奇货。我母亲说我是个害货。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从来平平,不是由于资质贫乏,而是我从来根本就没有好好完成过作业。我还经常被老师留在学校,能混到高中全凭我仅存的一点小聪明。

我弟弟张淼就不一样了。他生的矮小,不知道是因为营养的缺乏还是遗传了母亲,总之,他在家里是不起眼的,在外面也一样。又因为从小在外婆家长大,远离母亲的怀抱和温暖,虽然母亲和父亲也经常看他,尽量弥补他心中父爱母爱的缺如。然而谁都知道,幼小心灵里缺了的空是无法用任何东西填补的,只好让时间去疗养这段不幸的伤痕吧。

在张淼的心里,他永远只属于外婆,我才是父亲母亲的最爱。他把自己的心缩在幼小的心胸里,独自消受。他小心翼翼处世,惟恐开罪了母亲惹来横祸。他每做一件小事都要看母亲的脸色,做错了什么事更是胆战心惊,怕母亲不悦。他甚至暗暗刻苦,不敢做丝毫的懈怠,为此,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而这也不过只换来母亲的一句:“不要骄傲,继续努力才是,不光要学习好,其他方面也得优秀。”母亲把注意力只放在我身上,我才是母亲最大的希望与骄傲。

这时候,刚刚恢复高考制度几年,对于考大学人们心中存着的只是望而生畏的希望。而我却不同,我才不考大学呢,虽然母亲坚决的认为我必须要考个大学,这样才会出息。对于母亲的谆谆教导我置若罔闻。不但不刻苦学习,做了错事还理直气壮,常常与母亲顶嘴。好几次,弟弟为了讨好我,硬是帮我顶了罪,我心下过意不去,还给弟弟买过零嘴。

身高的变化,使我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我越来越不喜欢呆在家里,尤其听母亲无休止的唠叨。我甚至拒绝与母亲沟通与交流,母亲几次伤心的哭了,我竟无动于衷,只嫌她腻烦。长大后回想起来,大概那时候,我正犯青春期呢。

对于柳月,便不同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越来越少的去她的宿舍。然而,我却更加的想念她,想见她,我的心和身分离了,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此,我说不清楚,也无法说清楚。这便是我青春期的懵懂。更搞不明白的是不知道从何时始,我再也没有叫过她柳阿姨。我说不清原因,就是叫不出了口,叫了十多年的柳阿姨突然间就不叫了。你说这孩子越长越没有礼貌,我还纳闷呢。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去了柳月的宿舍。硬着头皮去了,必是囧的什么似的,脸都是烧的,心跳的扑腾扑腾。当柳月又问长问短的时候,我只顾左右而言他的所问非所答几句,就急匆匆的走开了。柳月永远都是那么恬静,还像年轻时一样,给人永远的温馨与陶醉。

柳月已经三十好几了,我不知道她何以还没有结婚,又一直没有对象。我曾几次想问问母亲,话到嘴边还是终于没有撂出去。我也想问问柳月,可心里总希望事情就保持目前的现状,我想我有些不希望她结婚。结婚,她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那男人会对她好吗,她会一辈子幸福吗。好在她终归没有结婚,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样子,永远的娴静,永远的年轻,永远的美丽,她是不会成为别人的老婆的。

近来,我的脑子生出一些莫名奇怪的想法,我的内心时常涌起一鼓冲动,而这种冲动时常在我的心里荡漾。

改革开放始起的八十年代,统治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在一夜间出现裂缝,自由的苗头在人们心中滋长。学校的男女生之间虽然还隔着条不可逾越的三八河线,然而,年轻总归年轻,他们心里的线索早已经穿过了心灵的河流向对岸游去。

这时候的我虽然学习成绩平平,功课不是很好。然而我的英气,我的健壮,以及在篮球场上的英姿飒爽,使我赢得了许多同学的青睐。暗送秋波,透露心迹,私下的纸条算做敞开心扉的最高交际。我也收到了传达爱慕的纸条。我却把它撕了。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影子,那影子填满着我的心胸,我已然无法呼吸。那影子时常的折磨我,把我简单的思维粉碎,我失眠了,我成熟了,我长大了。我看不起我周围所拥着的浅薄,看不起她们简单的思维与单调的生活,我的心里满满的装着一个影子,一些连自己都还不十分清楚而又无法言说的苦痛的感觉。

那是一个秋夜的黄昏,放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家,骑着车慢悠悠漫无目的的晃。马龙在后面叫了我一声:“张浩,回家,一起走吧!”

我不假思索的回了他:“你先回吧!我还有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我骑在车上,一只脚踩在地上,愣了片刻,又登上车,加快马力向长安医院方向骑去。

我敲门的时候,柳月是躺在床上的,她没有动,只轻轻的回了声:“门没锁,进来。”

门“吱”的一声被我推开了,我看了柳月一眼,杵在门口,脸上热辣辣的。柳月继续躺在床上,她抬头望了望我:“我有些不舒服,快进屋,楞在哪里干什么,好久不来看我,人都生了。”

我傻笑,一边把书包卸下放在床尾,一边自圆其说的解释:“这几天功课忙。”说这话的时候,我不敢看她的眼。

她示意我坐下,我怯然的坐在床边,低着头,我用眼睛斜着飘了她一眼。她很憔悴,好象刚哭过似的。我又看了她一眼:“病了吗?今天放学早,不想回家,骑着骑着就骑到了医院,顺便进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不好。”柳月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仿佛又有泪花洋溢。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揪到了一起,脸都憋红了。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生病了吗?”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浩浩,不要躲我。”

“没有,我没有。”这时候我的心已经颤抖的无法说话了,我的心砰砰砰的跳。我是躲着她吗,我没有躲她吗,我为什么要躲着她。连自己都不知道。

我和柳月之间的这种别扭的关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我每次来这里,她总要给我买许多的零嘴,像小时候一样,她喜欢用她的手抚摩我的脸,喜欢看着我的脸发呆,满心里喜悦。其实,这时候的我虽然还是个不谐世事的少年,而我的身体却高大的叫人吃惊,远远的看去,你包准认为我是个粗壮的小伙子。由于身体的成熟,我的心里也比同龄的同学早熟。我是个早熟的孩子。这是我父亲说的。

我问柳月的时候,她哭了。她的脸上挂着泪珠,一滴一滴的从她的眼角滑落,那眼泪挂在她的脸上,痛却印在了我的心上。我就是这时候知道心痛的,我还知道了思念,我知道自己长大了。

我坐近她的身边,伸手替她擦拭脸上的泪。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拥在了她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浩浩。”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抱我了,大概小有一两年了。

过去,每次见她,她都要轻轻的抱抱我,我也会同时张开手臂,那是不由自主的发自内心的自然的拥抱。可不知从那次起,我们就再也没有自然的拥抱了。她不再伸出她的修长的圆润的臂,我也再没有张开我的渐渐长宽的胸,我们的心里都有了顾及。说不清楚的顾及,我们都很在意的顾及。虽然谁也没有说出,但彼此能感受的到,这点我是知道的,柳月后来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多么熟悉的怀抱。我能听到她扑腾扑腾的心跳。我的心仿佛不在了自己的胸里,一下飞腾去了九宵云外,融合到她的心跳里,我有些晕。这怀抱我小时候就拥有的。那时候,我只觉得她比母亲绵软,比母亲温柔。

我的心跳的很厉害。我全身发热,身体僵硬的像个木偶,我的脸胀的通红。

“浩浩,你还是个孩子。”

“不,我已经长大了。你看,我已经长大了。”我的脸胀的通红,我努力保持平静,极力证明自己真的是个大人。

“不,你还是个孩子,许多事情你不懂。”

“我懂,我真的懂。相信我。”

“不,浩浩,听话。以后不要来我这里。听话,回去吧!你母亲还等着呢。”柳月说这话的时候痛苦的把脸别过去,尽管她尽力的掩饰,我还是看到了她一脸的苦楚。

我哭了,兀自抽泣:“不,柳月,我懂的,我真的长大了。”我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我止住了哭泣,背上书包准备离去。

“以后不要来了。”

“我还会来看你的。”

柳月的脸没有转过来,依然向着墙里。我背上书包悄悄的走出了她的宿舍,我知道她的心是向着我的。我骑上车冲出了医院大门。

2006-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