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二哥这两年的心态很偏激,巨大的负债压力之下,让他的情绪无时无刻都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妈妈在店里帮忙时他会因为妈妈不识字而偏执到想要抓狂,从心里责怪妈妈为什么当年不能多识几个字,但凡她能多读点书,自己也不至于无时无刻都要守在店里,抽不开身。
今年认字的爸爸来代替了妈妈,二哥却没有预料到爸爸竟然比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年仅50多岁的父亲,在木匠厂里对所有的东西都烂熟于心,但是二哥没想到离开他工作了半辈子的圈子,父亲对于一切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会如此之慢。
二哥已经手把手教了三个月的流程,父亲依然不会登陆外卖平台APP,初中毕业的他已经忘记了拼音怎么拼,每次店里的接单设备断掉他都会不断地求助二哥,每次客户的在练联系,他只会看却不会回答,哪怕是把键盘调整成了手写输入依然回复不了。更让二哥无语的是,为了不断的根据市场反馈调整产品信息时,他总会第一时间表达自己做不了的态度,这让二哥在心里无数次的对他怒吼。
“我今天要去较远的市场进货,你去海鲜市场买个冷冻虾”
“海鲜市场在哪?我不认识,你自己去买吧”
“就在你每次去店里经过的路边,不认识吗”
“今天你去菜市场买个牛油果,就在你每天买菜的隔壁水果摊”
“我哪会买呀,我不会挑,你去吧”
“牛油果都用了三四个月了,你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吗?和买苹果有什么区别”
……类似的情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虽然二哥心里很清楚,父母把自己抚养长大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别说还要帮助自己照顾孩子,就算是不帮着看店也是天经地义。但是二哥依然会在心里不知足的埋怨他们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不上忙。
这也许就是中国式的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吧。
但是即使再埋怨,二哥书桌抽屉里的本子上依然清清楚楚的记着从高中毕业开始,二哥花费的父母的每一分钱;即使与前妻再无可能,二哥依然想着等自己走出困境时,帮她把房贷还掉,与感情无关,就是单纯的因为她是孩子妈妈,她过得舒心了,小可乐也会开心。还有这两年帮助自己的兄弟们,如果有一天自己有能力回报时,一定倾我所有,尽我所能。
儿子又想吃甜甜圈了,还给二哥两个选择:要么吃一块芝士蛋糕,要么吃巧克力口味的甜甜圈,这一套一套的小心思搞得二哥措手不及。
买完甜甜圈付款时,随着手机掉出来一张彩票。那天差点被撞的下午因为在朋友圈大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呼喊声而顺手买来的一张彩票,二哥觉得自己都有些魔怔,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把翻身的希望寄托在这种亿万分之一可能性上。
反正都买了,就去不远处的自助兑奖机器上试试运气,反正以往最多也就5块钱,就当免费请二哥吃甜甜圈了。
“320万!!!”直勾勾的看着彩票上兑奖后的认证数字,二哥觉得自己血压都在飙升。这怎么可能呢?真的是时来运转吗?经过了短暂的激动之后,二哥很快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毕竟这两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没拿到手的钱就不是自己的钱,而且还有巨额负债。
财不外露是人人都懂的道理。所以二哥一直到领完240多万的税后奖金也没跟任何人提过或者显露过什么。
还完了所有信用卡58万的负债和花呗的2.1万,还呗的5.6万,还完了兄弟们的4万。然后把卡都减掉了,二哥告诉自己从此不再使用任何的透支型消费方式,这两年的教训绝不能再重演。然后还完了哥哥这两年陆续借给在自己的8万,又父亲卡里打了30万,本来是想要把父母的债全部还完的,但是知道父母肯定不会要,所以只给了30万,主要是让他们心安,从此不再为自己担心。
剩下的130万,二哥给了刁曼曼80万,当年结婚按她当地的习俗应该是要20万彩礼的,但是因为要用钱来付房子的首付,所以二哥的岳父岳母一分没要,这是二哥欠他们的。另外的60万是帮刁曼曼还完了房贷,希望她能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照顾小可乐,毕竟再过一年小可乐就要上小学了,现在的九年义务教育跟我们小时候不一样,我们那时候如果没有大问题,老师和家长之间几乎不见面,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老师就是教孩子,家长就是务农、打工、挣钱交学费,孩子有错老师揍完,如果回家敢抱怨,家长绝对会再替老师揍一遍。可如今的九年义务教育,已经越来越不像是老师教育孩子了,反而更像是老师教育家长、家长教育孩子。
所以刁曼曼和二哥之间必然要有一个“陪读生”,显而易见,母亲做这个工作更合适一些。
还有50万,二哥花了15万买了自己的第一辆代步车,平时也能去跑跑专车补贴家用,比当骑手的收入要好不少。然后预留出了15万作为应对今年市场经济的备用金,剩下的都被二哥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实在是这两年没有钱的日子太煎熬。
当支配完这一笔横来之财,二哥也给自己彻底放了个长假,自驾游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美丽的滨海城市烟台,莱山区的大学城承载了二哥学生时代最后的花样年华。如果按照二哥曾经野心,这一趟他可能还会去云南大理、丽江古城、布达拉宫,但是最终只是回了一趟大学,虽然现在的大学城已经焕然一新,可这并不妨碍二哥对他的热爱。
在二哥出去放松的时候,刁曼曼也开始了自己的“小资”生活。先是还完了剩下的房贷,然后因为手里的长安奔奔已经不符合做滴滴司机的基本要求了,所以她也给自己换了辆新车,唯独出乎意料的一笔支出就是花一万多垫了个鼻子,这让二哥放假回来后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番。
刁曼曼这一年过的其实很压抑,滴滴公司更改政策10万以内的私家车不再允许做滴滴专车之后,她就改成了每晚去做代驾,总会遇到一些酒品不好的人,受了不少委屈。这次二哥帮她还完了所有负债,她又换了新车也算是衣锦还乡,所以计划着在周五提前接小可乐放学,一块去郓城老家住两天。
刚提的新车必然要有一个磨合期的并且车内也会多多少少有些甲醛的味道,小可乐又有晕车的习惯,所以两人上高速没多久,小可乐就闹腾着想吐,刁曼曼也不得不走走停停,终于在服务区把小可乐睡着了,才继续安心赶路。
在路上其实刁曼曼就已经察觉到了刹车片有点松,需要很用力踩踏才可以,但是因为带着孩子也开不太快,下一个路口就该出高速了,所以刁曼曼就想着等下了高速再找个地方调紧一些。
旁边呼啸而过的大车,因为刁曼曼车速慢,所以有些低素质的司机在超车时总会疯狂的对其鸣笛,因此吵醒了睡着的小可乐,朦胧睁开眼的小可乐因为车晃直接吐在了座椅上,刁曼曼一时手忙脚乱,给小可乐递纸巾的同时,刹车不及时直接撞向了刚刚超车过去的油罐车,然后发生了侧翻滚……
二哥接到的电话是梁山县高速管理处公安局打来的,电话里并没有详细介绍什么,只是说让他尽快去一趟。跟父亲打了个招呼,就开车赶往。二哥心里也有了很多猜测,应该是刁曼曼和儿子出了什么事,但是电话里警察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了二哥没什么大事,所以二哥猜想着可能是刁曼曼那泼妇脾气上来了,跟人家起来争吵。
但是当二哥赶到时,并没有见到儿子和刁曼曼的身影,公安局的同志直接把二哥带到了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二哥的双脚仿佛如有千斤,迟迟迈不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