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求学雷州中学
阮应祺先生的《黄学增事迹系年》中记:1918年,黄学增十八岁时,考入广东省立第十中学,“步行到雷州城读书,学习近代科学基础知识,接受爱国思想的熏陶”。但笔者田野调研发现,黄学增入读雷州中学堂的时间大约在1916年秋。而对于黄学增能够求学于中学,或许存在着一些困惑,毕竟在当时的环境,相对于一户农家而言,能够有决心、有能力提供财力支持子弟求学的家庭或许不多。毕竟这些稍为长大的农家子弟至少在家庭中是一个很能帮上忙的劳动力!在1913年《雷州中学师范毕业同学录》中,虽然这些学生的背景我们不知道,但他们的年龄多数都是比较大:中学毕业的学生共有37人,其中29岁者5人,28岁者5人,27岁的有2人,25岁的是4人,24岁的是9人,23岁者6人,22岁者4人,21岁的1人,19岁者1人。师范本科毕业的学生人数共48人,其中33岁的2人,30岁者5人,29岁的7人,28岁的11人,27岁者7人,26岁的7人,25岁者5人,24岁者1人,23岁者3人。能在停学数年后仍然能够过来读书,家境还是可以的。对于黄学增能够去雷州中学读书,田野调研时,有如此一种说法:敦文村居住着林姓与黄姓,周围亦存在着一些其他姓氏的古老单姓村落。由于黄姓是后来才搬过来的,深受村落其他姓氏的欺负,虽然靠海,却不能耕海,只能耕种一些坡地。更令他们难受的是,喜庆之时,他们只能敲锣九响,而其他姓氏却至少可以敲十一响——有的甚至可以敲十七锣,原因在于他们没有出文化人。传说敦文村及周围村落传统上有一个习俗,若宗族祖先曾有举人者,在喜庆时可以敲锣十一响,有县官者可以敲十三响,有状元者可以敲十九响。但自搬迁过来后,至黄学增父亲这一代,敦文村全村黄氏宗亲没有一人中过举,更不用说当县官了!村中贤老相传,当时他们黄氏宗亲曾想向遂溪苏二村借一块举人牌子回来挂在宗祠——苏二村也是黄氏宗族村落,村落有人中举,这样他们就可以敲9+2响的锣了。为何是9+2呢?因为是借的,只能是9+2,不能说是十一响锣。查遂溪苏二村,位于遂溪县建新镇的西北,南通寇竹河庄家渡,毗邻官田水库流牛滩。村民皆姓黄,属单姓血缘村落,村落原名“牛栏坑”。田野调研时,曾见村中有一墓碑刻曰“苏二黄记二十三世□□□□□”,若以传统的一世25年来计,已近600年的历史。据传牛栏村的荔枝树很多,而且“双袋子”名荔果实香美。宋绍圣四年(1097)二月苏轼从惠州被贬海南,五月十一日他与胞弟苏辙相遇于藤州,一起同途而来,道经遂溪南北要塞“三十里官路”时,慕名走进牛栏村,正值五六月荔枝成熟之时,村民长老知是苏轼兄弟到来,以荔枝盛情款待,让苏轼饱尝新鲜甜美的荔枝。苏轼遇赦北归移廉,是元符三年(1100)六月二十日,苏轼感激牛栏村贤老乡民的热情,转道牛栏村时已是荔枝成熟的末期。村民为了纪念苏东坡两次踏进牛栏村,便把牛栏村改名为苏二村,意即“苏轼二次进村的佳事”。传言该村始祖黄起龙原籍福建莆田,北宋进士,后在海南琼州府任太守。科举制以来该村有举人、贡生、庠生等26人,任官职者30多人。清朝时,村里的举人黄中润和粤西唯一的状元林绍棠是结拜兄弟。而到黄学增时,村中族老见黄学增如此聪明,认定他将会光宗耀祖,就要求黄如英一定要培养黄学增读书。不管如何,大约在1916年秋天时,黄学增入读雷州中学。后来的广东省立第十中学即由雷州中学改名而来,校址在雷州城里。民国初年,“各府立中学,多改归省办,并改府立中学为省立第几中学。如将清末之广东高等学堂改为省立一中;广州中学堂改为省立二中;惠州中学堂改为省立三中……雷州中学堂改为省立十中”。雷州中学创立于1903年。1913年周烈亚给当时雷州中学毕业生同学录写的序文有言:“溯自本校创立于癸卯春间陈公武纯守是邦,首务兴学,独为我粤诸郡县先河。”1911年武汉起义后,“同学概然辍学赋归练乡团,以卫桑梓者……今春仆(周之谦称)衔教育司,命藉三邑协筹微赀,爰于岁二月开课,中学及师范生百数十人以毕业期届,爰刊斯录。”癸卯春即1903年春季,1903年是农历癸卯年。“癸卯学制”即发生于此年。清代光绪二十九年7月,即公元1903年7月,清政府命张百熙、荣庆、张之洞等人参考日本的教学体系,以日本学制为蓝本,重新拟定学堂章程,并于1904年(即清光绪三十年)1月公布,此为中国教育史上的《奏定学堂章程》,由于1903年为中国传统农历癸卯年,故称癸卯学制。雷阳中学堂成立之初,由雷州知府陈武纯兼任学堂总办,再设总教习一人,分教习二人,洋文教习一人,绅董一人,司事三人,均受总教习领导。陈武纯后,相继有陈颐山、罗梅臣、王万怀(浙江人)、祁杰(东莞人)、何宗愈(增城人,代理校长)、吴天宠(海康人)、周烈亚执长该校。当时雷阳中学招收学生的条件是:“不论生童,惟须年在十六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曾读过经史,体质壮实,文理明通,身家清白,并无习气疾病嗜好等弊,方为合格。”按照这个条件,实际上只有出身殷实家庭的读书人子弟方能入学。如后期广东南路农民运动领袖人物黄杰就是出身于殷商家庭,后“在雷阳中学堂接触了新文化,开阔了眼界”。周烈亚是民国后的雷州中学第一任校长。周烈亚,号耀墀,遂溪人氏,广东高等师范毕业,曾任广东临时省议会代议士。周烈亚任民国雷州中学校长时,广东共产党创始人之一的谭平山恰好在雷州中学教授几何、代数与图画。并留下他目前所见的较早一篇文献资料。1913年谭平山给《雷州中学师范毕业同学录》写序言曰:“雷阳素称海滨邹鲁之邦,予以不学,滥中学师范算学一席,才四越月,而诸生毕业。有同学录之刊请序于予,予维古者敬业乐群,论学取友,而仲尼之徒数盈三千;墨之巨子,偏于宋鲁,虽代远年湮,而蛛丝马迹尚得追见。昔日英才涵濡春风之盛,犄欤休哉。今凡百君子悉岭南粤峤之英,时彦觥觥,多士济济,昕昳切磋几十载,风雨联床逾五稔,日月不居,徂年如流,学业垂成,行将话别,同学录之辑,乌可以已乎?虽然礼隆乐群之义,诗歌伐木之章,岂曰树派标旌以矜庸人耳目哉。将以声应气,求砥行砺,德櫫社会之模型,櫽末学之绳墨也。盖孤陋寡闻不足论学,而独学无友将同无学诸子聚首一堂。递更寒暑而尤于敬业乐群、论学取友之义。兢兢焉,懃懃焉,钻研弗懈斯,录之辑知,非徒如常径恒蹊,重合悲离,借烦鳞羽已耳,盖将有以也。夫思易其备者,须有其具苦盛暑之郁燠,宜储絺綌忧隆寒之凄怆当袭狐。今诸子潜心奥业道蓄,厥躬行芳而志洁,学邃而志醇,或博学教育中坚,或搢斯世之木铎。虽殊途而同归,实百虑而一致,何啻披絺綌而拥狐貉,何伤乎?盛暑隆寒也。吾知必将卢牟六合,陶镕群贤,擥欧美之精华,襮东亚之异彩,他日按是编而稽曰某也贤,某也贤,油然邈遡乎。今日聚首一堂之盛而无愧乎海滨邹鲁之称也。民国二年七月高明谭鸣谦序于雷阳。”谭平山在1916年调到阳江中学,后在1917年前往北京大学求学,成为陈独秀的学生,此亦为广东共产党的建立奠定渊源。
虽然谭平山是1917年前往北京大学求学,但谭平山的故事也许会对黄学增有所冲击,毕竟谭平山是从雷州城走向遥远的京城的。“卢牟六合,陶镕群贤,擥欧美之精华,襮东亚之异彩”,新式知识已随着谭平山等人到来,潜入到雷州中学!传播到雷州半岛!“大凡天下事之济与不济,靡必其大也,而争之于起点之微。其不济也,其涣也;其济也,其群也。群之时义大矣哉。如丝然,累千万缕而成绳,故力能系重,聚无量沙而成地。故大能载物,以一沙一缕之微,其至无用也。能萃群涣而为绳为地,是转而有用矣。”这是雷州中学另一位老师黄宗海序文之言。黄宗海,号文渊,海康人,广东高等学校毕业;谭平山教授几何代数时,他在雷州中学教授经济、法制、外史、国文。根据1913年同学录中职员名录,我们知道当时雷州中学教授科目有:历史、地理、经学、国文、修身、经济、法制、外国史、几何、代数、图画、体操、英文、理化、教育、博物等。其中英文教师就有三位,可想当时雷州中学新式教育是比较前沿的。黄学增在这里自然接受比乐民学校更为先进的知识。
入读中学的第三年,或许因为家庭的原因,孝顺的黄学增回乡结婚,妻子是附近东边角村一位村民的养女苏莲。苏女原籍是遂溪北坡乡大潭村——现归属遂溪港门镇管辖,该村亦离敦文村不远;因家贫苏莲自小就过继给乐民东边角村一农民抚养,没有文化。“苏莲小学增一岁,过门后成了黄家的主要劳动力。”苏氏的到来,或许给黄学增家庭解决了一些劳动力的问题,这给他继续求学提供了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