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交通不便，从我们县里过来开车都得小半天，运营的班车一天只有两趟来回。”韩杨指着这些田地：“种出来的庄稼蔬菜，他们背到县城去卖，再坐车回来。辛苦不说，也挣不了什么钱。”
“以前是没有办法，但现在有了另外的选择，越来越多的人离开。留下的老人，日常生活靠在外打工的儿女，自己就种一些够生活的粮食。”
听着韩杨的解释，袁蔚然默然不语。
亲眼见到的现实，比在书本资料上所读到的，更震撼人心。
这是一种难以两全的无奈。
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这个村子更破败荒凉，放眼望去，竟看不见几个人。村口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卖部，一名老人坐在外面抽着烟。
“这个村子有二十六个留守儿童，学籍在乡里的希望小学。但流失情况相当严重，年纪稍微大些，父母就要带他们出去打工。”
周亮摇着头，给刘大姐做着介绍。
刘大姐并不意外。
她从事教育工作多年，参与扶持留守儿童的教育计划，类似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见。
一行人跟在周亮后面继续往山上走，来到半山腰的一座瓦房前。
门口坐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他颤颤巍巍站起身问：“谁啊，是谁来了？”
饶军快走了几步，握住老人的手，“大爷，是我来了，还有主任也来看你了！”
“啊，啊！”老人激动起来，往前摸索着走了几步。这个时候，袁蔚然才发现他的眼珠浑浊，显然看不见路。
周亮扶着老人说：“我们来了，您慢慢说。来，我扶您回屋。根子的腿脚，好些了吗？”
“好，好些了。”老人回答。
里屋传出来男人的声音，“是周主任来了吗？”
“是我们。”周亮带着郑涛和刘大姐进了屋，饶军、韩杨和两名司机把手里拿着的米面食物放到厨房，一袋衣物和几本书拿进屋中放好。
里屋的男人面容枯槁，瘦得皮包骨头，双腿在床上动弹不得。虽然不是家徒四壁，但全然没有生气。
“没有再漏雨了吧？”饶军指了指屋顶。
男人咧嘴笑了：“没了，上回你们来替我修好了就没有再漏过。”
“这是从市里来的郑主任，”周亮引见：“知道你困难，专门来看望你。你放心，低保户申请马上就要下来了。”
袁蔚然看得心里难受，趁大家都在说话，她悄悄出了门，呼吸了一口山里的新鲜空气。
这个家，一名瞎了眼的老人，一名瘫在床上的儿子，不知道靠什么活着，还能有什么指望？
“他外出打工摔断了腿，得了工地赔偿回乡，坐吃山空，还要花钱买药治病。日子过得艰难，媳妇就跟人跑了。”
韩杨轻声讲述着这家人的情况，“不过，这家人还有个儿子，小学五年级了，在乡里上学。”
“他很能干，很懂事。”韩杨的声音平缓，一丝丝抚平着她心里的难过。“他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给爸爸、爷爷，还有自己做好一天的饭，下午放学后回家写作业，准备明天的饭菜。”
“这个家，是有希望的。”
袁蔚然不敢相信：“才五年级的孩子，竟然撑起一个家？”
五年级才多大，十一二岁。就算农村里上学晚，也不会大多少。这么小的孩子，在城市里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最大的烦恼就是考试。
而这个孩子，却要照顾爸爸爷爷，稚嫩的肩头承担着生活的重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韩杨脸色平静，“他必须撑起，除了他没有别人。”他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们能做的不多。让他有书读，让这个家能获得生活的基础保障，让他们感到有依靠。更多的事情，还是要靠他自己。”
韩杨看着山村的景色说：“贫穷的家庭，各有各的原因。我们还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创造一条致富的道路。”
听到这里，袁蔚然忽然明白了他的志向。
“所以，你想要通过多肉种植这个项目，让离开的人们回来，回到家乡，回到父母孩子身边。只要在家乡也能挣到钱，就没有必要外出了，是吗？”
韩杨深吸一口气，“是的。”
没错，这就是他的志向。
他想要父老乡亲不必背井离乡，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他想要老人能享受天伦之乐，儿孙绕膝。
他想要孩童不必过早负担起家庭的重担，有父母关爱。
他想要田间地头重新充满活力，焕发生机。
他想要家家户户都过上好日子，幸福快乐。
幸好，这是一个好时代，是一个追梦的时代。
习主席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最伟大的梦想。实现中国梦，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多么豪迈的目标！
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下，每一名中国人，也有属于自己的梦想。
而这，就是属于韩杨的梦想，是他所追的梦。
袁蔚然看着他，这名在两天前被自己误认为大学生的人。他是如此年轻，脸庞上还有着属于少年人的青涩稚气，胸中，却有如此抱负！
“很难。”她轻声说。
“我知道。”韩杨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艰难。
多肉植物，在这之前从未在饶山县进行大规模种植过。没有成功的经验可借鉴，没有现成的推广销售渠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种苗问题、村民的信任问题、人手问题、第一个试点的选择问题，林林总总都摆在他面前。
但是，这是两年来，他能替饶山县找到的唯一一条出路，是在饶山县现有条件下，唯一可种植的经济作物。
再怎么艰难，他都会去一一克服，永不言弃！
他眼里光芒坚定，山风吹拂起他的衣角，他是那样富有魅力。
袁蔚然多看了他几秒才收回目光，默默想着：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我今天真的看见了。
“好，我帮你。我才刚入职不久做不了什么，但我会尽力帮你。”袁蔚然郑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