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昨天

十月金秋,阳光炽热,燥热的空气紧绷,秋蝉抓紧最后的时机声嘶力竭。

玻璃窗隔绝了这份嘈杂,宁水市附二院住院部1115号房的病房里很安静,床上的病人都在午睡,守着的家属或坐或趴均昏昏欲睡,只剩下空调的轻微嗡嗡声。

2号病床的床头牌上写着:韩杨、28岁、脑震荡,留院观察。

床上半侧卧着一名病人,他的头上固定着一个纱布网,黑发有些凌乱,嘴唇是缺乏血色的苍白。不知道心里牵挂着什么,就算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拧着,睡得很不安稳。

病床旁,守着他的姑娘无意识地啃着指甲,目光落在他的面容上。

就算在病中,韩杨看起来也仍然英朗帅气。他眉峰似剑、鼻梁高挺,下颌曲线清晰锋锐,下巴上是新冒出的青色胡茬。

长长的睫毛轻颤几下,韩杨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白墙。几秒之后,才挪开视线,打量起这间病床。

这是在医院,我怎么会在这里?念头转瞬而过,昏迷前的记忆汹涌而来:颠簸的大巴车、放满资料的文件袋、跌落的照片、疾驰而来的电瓶车、晃动的景物、涌来的人群和喊声……

资料!

这两个字似惊雷从他脑海中闪过,定格放大。他霍然坐起,眼神焦灼地开始寻找自己的黑色公文包。

“韩大哥!”姑娘连忙起身,满脸惊喜,一叠声地说:“你醒了?医生说就算醒了也不能动,你快躺下,你要什么我帮你拿。饿了吧?先喝点水,我这就叫医生来。”

“朱华……”韩杨想问她怎么在这里,却发现嗓子又干又涩,好像被谁捏住了喉咙似的,声音低哑费力。

她是竹溪村民委主任的女儿,从国家开始实施精准扶贫政策以来,村子里重新焕发了生机。以往空荡荡的村头,逐渐出现了青壮年忙碌的脚步。朱华,也是接到父亲的电话后,从打工的沿海城市回乡的年轻人之一。

朱华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倒了杯温水给他,“韩大哥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

在韩杨心中,她总是扎着一个长马尾,洋溢着青春的脸庞上是能让人放松的笑意。可是在此刻,她疲惫的脸上是刚刚放松下来的焦虑,眼角的泪光隐约可见。

“韩大哥,昨天你在车站被撞了,有人打了120送来附二院。医院的人找到你的名片,给县里扶贫办打了电话,是陈主任接的电话,正好那会我爸在办公室汇报工作。陈主任一听就急了,但事情多也走不开,我就来了。”

说到这里,朱华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幸好你醒了。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杨作为县扶贫办成员,同时也是脱贫项目的牵头人。在他身上,不仅是自身的安危健康,还系着全村人的希望。

朱华习惯了在每一次困难来时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习惯了他瘦削却让人无比安心的背影,习惯了在遇到问题时第一个想到他。

在病床旁守了一夜,她六神无主,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原来,他也不是铁人,他也会遇到意外也会受伤。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韩杨,将会怎样?如果韩杨就此无法醒来,该怎么办?

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护士走进病房,“2床醒了?”

“是的医生,请您替他看看。”朱华让开位置。

量过体温和血压,检查了身体状况,医生叮嘱韩杨:“昨天给你做了检查,外伤都做了处理,过几天就能痊愈。恢复得不错,但脑震荡后遗症不少,你至少要住院一周观察,出院后再卧床静养一周。”

“昨天?!”

韩杨猛然抬头,没有理会医生的话,直接问:“今天是几号?”

护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10月17号,怎么了?”

韩杨着急起来,冲着朱华吼了一句:“你怎么不叫醒我!”说完,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脑子里传来一阵恶心的眩晕,他忙用手捂住头,仍然挣扎着想要下去。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他按着额角对朱华说,“把包给我。”

“你干什么?”医生伸手将他按到床上,“我刚才说的你没有听见?你是脑震荡,必须静养!情绪这么激动做什么?什么事都没有身体重要。”

韩杨看了三人一眼,不再试图下床,对朱华重复说:“把包给我,我看看资料。”

医生点了点头,迟疑说道:“这个可以。”朱华把公文包交给了韩杨。

“不可以看太久,病人需要静养,有事呼叫我们。”护士再次叮嘱了一句,和医生走出了病房。

“韩大哥,你都生病了就安心休息。”朱华知道他心里着急,宽慰着他:“总有办法的。”

韩杨打开公文包检查了一遍资料,在触碰到那张照片时,心神恍惚了片刻。

不用看,他也知道照片中的她笑容灿烂。她的眉眼、她的笑意,就连照片中每一根头发丝的走向,被风吹起的衣角,他都熟稔于心。

原因无他,只因这张照片,他已看过无数次,闭上眼也能描摹她容颜。而他更知道,他再见不到这样的笑容。

“2床2床,去交费领病号服。”从床头的对讲机传来声音。

从他到了医院后一直没醒,医院给他做了检查,朱华来了之后替他办了入院手续,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你去吧,麻烦了,我躺一会儿。”

“好。韩大哥你想吃什么,我顺便带饭回来。”

“我现在没胃口,清淡点就行。”

看见朱华离开,他迅速收拾好公文包,忍着眩晕从床上下来。在医院躺了一夜,白衬衣皱得不成样子,不过幸好没换衣服,再皱也是衬衣。

韩杨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毫不迟疑地拿着公文包离开病房,离开的脚步有些踉跄。

半个小时后,朱华提着东西回来,看着空荡荡的病床愣了一会儿,问隔壁床的家属:“请问一下,您有没有看见2床的病人?”

“他出去了,你不知道吗?”

“出去了?!”朱华惊得手里的东西“哐当”一下全部掉在地上。